第191章 冥頑(1 / 2)

從長清侯府的天之驕子, 到淪為階下之囚,便是崔慕之自己也覺如夢似幻,而他料錯了來人, 在秦纓如此奚落之下, 便顯得格外可笑。

司獄見勢不妙,也不敢久留, 略一施禮便帶著獄卒退下, 謝堅與白鴛對視一眼, 亦遠遠侍立著不敢相擾。

崔慕之本就頹唐的麵容青白交加片刻,憋出句話, “你們所來為何?”

近前已無人, 秦纓道:“自是來查案, 已經過了一夜,你可要喊冤嗎?”

隔著牢欄,崔慕之搖頭,“我並無冤情。”

秦纓眉眼微暗,謝星闌盯了崔慕之一瞬,涼聲道:“那便將你昨夜如何行凶,為何行凶,從實交代,我們也好向陛下回話。”

崔慕之緊抿著唇角,又沉默片刻, 才應付似的開了口,“昨夜……宴畢後, 我尾隨阿依月到了花房, 後與她生了爭執, 一怒之下, 用隨身匕首殺了她……”

秦纓問:“她為何去花房?”

“我與她有約。”

“哪日相約?在何處相約?可有人證?”

崔慕之不語。

秦纓蹙眉,又問:“倒地的花架,是你們爭執之時推倒?”

“不錯。”

“是你推倒還是她推倒?”

“是我。”

“什麼爭執要令你推倒花架?你們交手了?”

秦纓問得快,崔慕之又啞了口。

見他如此,秦纓微微眯眸,“昨夜你身上雖沾了血跡,但靴子卻少有汙泥,若是你一個個推倒花架,又與阿月爭執糾纏,勢必難注意滿地泥漬,而阿月身上並無多餘外傷,足見並無纏鬥,這兩點,你如何解釋?”

崔慕之仍是沉默。

秦纓耐著氣性,“你殺了她之後,為何不曾離開?”

“她的婢女找了過來,我沒有機會。”

秦纓語聲更冷了些:“你與她有約,後同去花房,爭執之時推倒了花架,最後掏出匕首傷人,阿月會武,性情也頗為豪烈,她不曾反抗?”

“她並無防備,自然來不及反抗。”

“你連花架都推倒了,她還未生防備?!”

秦纓簡直被氣笑了,“全都是一派胡言!崔慕之,你是當真不想活命了?”

此言一出,崔慕之才意識到自己早已破綻百出,他背脊僵了僵,卻在下一刻側過了身去,因身處監牢陰影中,冷峻的側臉顯得格外油鹽不進。

秦纓秀眉一豎,“死的是南詔公主,輕則嚴懲凶手,重則引發戰禍,昨夜你父親說今晨入宮麵聖前來探監,好問問你為何認罪,可今早,他卻告病未上朝,德妃昨夜苦苦哀求陛下,到了今天,卻也稱病閉宮未出,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而昨夜我們探查案發現場,早已發現多處古怪,本以為經過一夜你會改了心思,但沒想到,你還在義無反顧認罪,你以為我們猜不到你在替誰頂罪嗎?”

聽見此言,崔慕之眉頭動了動,卻仍是抗拒不言。

秦纓深吸口氣,喝道:“能讓你如此的隻有五殿下一人!你以為憑你認罪,便可顛倒黑白維護他?隻要我們查下去,真相早晚水落石出,你如此,不過浪費人力與時間,亦給南詔人可乘之機!”

崔慕之抿緊唇角,依舊一言不發,秦纓惱了,提高聲量道:“難道崔氏的尊榮比你的性命還要重要?!”

崔慕之本無意再與她們對峙,但聽到這一句,又轉頭看向秦纓,“我已認罪,此事便不必再查,查下去,於你也無益。”

他目光深深,欲言又止,末了又收回視線,“我心甘情願如此。”

見他冥頑不靈,秦纓隻覺無計可施,一轉頭,卻見謝星闌沉著臉,通身的生人勿近之態,秦纓還指望著他激一激崔

慕之,可他顯然毫無此意。

秦纓眨了眨眼,隻以為謝星闌看出崔慕之頑固,懶得再問,她定了定神,冷冷道:“好,你既心甘情願,那便是不會配合了,但這案子不會就此了結。”

秦纓又看謝星闌,“我們走?”

謝星闌頷首,秦纓先一步轉身,她剛邁出腳步,崔慕之又追著她背影看來,可他對上的,卻是謝星闌冷厲的視線。

崔慕之一怔,他已許久沒見過謝星闌露出這般眼神了,正要分辨,謝星闌也轉過身,跟在了秦纓身後,他們二人亦步亦趨,很快消失在了甬道儘頭。

出了天牢大門,秦纓臉色仍是難看,“我們回宮?”

謝星闌望著她眉眼,應好。

秦纓滿心鬱悶,利落爬上了馬車。

沈珞揮鞭,馬車轔轔而動,謝星闌禦馬跟在後,眉梢透著一股子冷意。

謝堅看出謝星闌不對勁,低聲道:“公子,崔慕之非要擔這謀害公主之罪,憑蒙禮和施羅,隻怕不會饒他性命,縣主已經苦勸了,但他還是不識抬舉。”

頓了頓,他又嘀咕道:“要小人說,何必要幫他脫罪……”

無需謝堅提醒,謝星闌心中早閃過這念頭。

適才在牢裡,他明知秦纓著急並非是想幫崔慕之脫罪,可見她言辭切切,問崔慕之尊榮是否比性命重要時,他便想,憑何不任崔慕之頂罪?

崔慕之自甘認罪,又有多方角力,正是崔氏勢弱之時,而他主查此案,隻要稍推波助瀾,崔慕之便難逃懲處,崔慕之一死,於後事便可永絕後患,亦能解他前世之恨。

這些手段對他來說再尋常不過,甚至算不上卑劣,可秦纓毫不設防地看著他,那坦蕩澄澈的眸子,無時無刻在提醒他,他不再是那個隻知爭權奪利的險惡之人。

謝星闌握緊韁繩,“將這念頭爛在肚子裡。”

這話是對謝堅說的,亦像對他自己說,他雙腿一夾馬腹,催馬上前,緊緊跟在了馬車一側。

回宮已是午時過半,二人先至勤政殿複命,剛走上殿前廊道,卻見李雲旗黑著臉站在殿外,一見他們,李雲旗迎上來問:“說你們去天牢了?”

謝星闌應是,又看了眼殿內:“你怎在此?”

“施羅和蒙禮帶著南詔使臣在殿內。”李雲旗答完,又問:“崔慕之如何?有沒有改口?有沒有說為何害阿依月?”

“不曾改口,仍是認罪,但問細節與動機,除了編造緣故之外,便不答。”

李雲旗歎為觀止,“他是不是中邪了?南詔人今日是來討說法的,一要嚴懲凶手,要崔慕之項上人頭,二要大周做補償,除了治水之法,還是要大周冶鐵之術,否則此事不能善了,聽那意思,倒像不怕起戰事。”

秦纓心底咯噔一下,“進去多久了?”

李雲旗道:“小半個時辰了,陛下傳了定北侯和信國公在內,還有禮部、兵部兩位尚書,自然是要好一番爭辯的,冶鐵之術,絕不可能輕易給他們。”

秦纓又道:“未央池那邊如何?”

“冰棺已經造好了,早間正在設靈堂,他們南詔人祭祀方式不同,陛下已由著他們在瀟湘館設祭台。”

秦纓忽地心念微動,看向謝星闌道:“崔慕之雖然大都是編的,但並非全無章法,他定是將部分實情代入其中——”

謝星闌凝眸,“比如?”

“比如他說,與阿依月有約。”

謝星闌目光鋒銳起來,又看了眼殿門,利落道:“我們去永元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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