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們本挾持著所有人, 可隨著秦纓講起舊事,便漸漸對纖秀的她和年幼的永寧放鬆了警惕。
此時太後一聲令下,立刻有道士執劍撲來, 秦纓身手敏捷地一把拉住永寧, 疾步後退, 又倏地抬臂,“咻咻”的破空聲中, 數隻袖珍短箭從她禮衣廣袖之中飛射而出, 眨眼間綻開數道血光,慘烈的痛呼裡, 假道士們接二連三倒地。
鄭皇後驚叫出聲,秦纓卻已退至殿門口, 也在此時, 殿門倏地大開,身染血汙的謝星闌正英武迫人地站在她身後。
門外守衛皆被放倒, 謝星闌提著劍,目光焦灼地看著秦纓, 見她周身完好無損,方才眉尖微展,“怎跟進來了?”
秦纓飛快地掃他兩眼, “計劃有變。”
二人目光一觸即分,後殿內眾人已是大驚失色,道士們寒芒簇閃的劍刃,皆重重架在德妃與貞元帝幾人的頸子上,永寧低低嗚咽,連聲喚著“母妃”。
太後死盯著謝星闌,“楚賢欽何在?!”
她揚聲喝問, 可話音落下,並無人應答,昏暗的廊廳過道中,還響起了一串嘈雜腳步聲,太後和鄭明躍忍不住往門口走了半步,待看清過道中的情形,二人倒吸一口涼氣。
廊廳內走入了不少身影,裴正清、李敖在前,淑妃帶著李琰在後,秦璋、楚賢欽、裴熙、李芳蕤、崔慕之、杜子勉和餘下的百官臣工也跟了過來,裴熙早前並未來祭天大典,此刻卻和謝星闌一起出現,而其他人,竟都安然無恙地出中殿,楚賢欽也與之為伍!
若說楚賢欽倒戈讓太後怒不可遏,那其他人麵上神色,則更讓她毛骨悚然,廊道上眾人皆滿臉震駭,不像剛被解救,更像聽到了什麼石破天驚之事!
太後腦海中冒出一念,身形也跟著晃了晃,難以置信道:“不、這怎麼可能?!楚賢欽,你、你好大的膽子——”
謝星闌目光森寒喊道:“帶上來——”
此言一出,謝堅與謝詠揪著個滿身是血之人走了進來,待押到門口令其跪地,又一把揪起此人腦袋,燈火一照,赫然是滿臉血的鄭欽!
鄭明躍大駭:“欽兒?!”
鄭欽受了重傷,肩背腹部皆被血染透,此刻昏昏沉沉抬頭,一眼看到了鄭明躍,他心頭一顫,哭腔道:“父親,我們敗、敗了——”
鄭明躍與太後聽得眼瞳一縮,而此時,被挾持的幾人也看清了殿外情形,貞元帝勉強支撐精神,朝門口喊道:“謝卿、謝卿救駕,郡王,郡王救朕——”
李敖冷聲道:“陛下,適才後殿所言,我們在中殿內全都聽得清清楚楚,你既非陛下,那這麼多年了,也該撥亂反正了。”
貞元帝眼瞳陡然一瞪,太後則咬牙盯著秦纓與謝星闌,“這便雲陽冒死跟進來的理由?!你們到底做了什麼?!”
秦纓冷冷牽唇,“不知太後可曾聽說過聽甕與矢服?”
太後眼露茫然,鄭明躍卻驀地瞪眸,“這是軍中百裡聽敵之法!”
秦纓頷首,“不錯,軍中為探敵情,亦為防敵軍偷襲,有以陶製聽甕與牛皮矢服監聽百裡外敵人動向之法,此處,中殿與後殿隻隔兩丈不到,平日裡,後殿說話除非在門外竊聽,否則並無法知道門內在說什麼,可自三日前起,裴侯便已派人用布置法堂的理由,在這廊廳內用竹篾、皮革與陶土,布置了一座巨大的聽甕,可放大後殿之聲,但凡後殿說話之聲高些,便可儘數傳入中殿,昨夜布成,今日典禮開始之前,方才將甕口合攏。”
她話音落下,人群中的李芳蕤實在好奇,立刻將重重明黃道幡與道家聖像掀起,又摸到一處雕花窗格處探看,借著昏黃燈火,李芳蕤依稀看到了一個橫貫廊廳、連接兩殿牆壁的鼓脹黑影,就好似一個巨大的皮革梅瓶被橫架屋內。
太後咬牙切齒看向裴正清,“原來是你——”
她目光如劍,尋到了淑妃和李琰的身影,冷笑道:“原來如此,這世上哪有不想要皇位之人?淑妃母子這些年忍氣吞聲卻是為了今日?!好一個會咬人的狗不叫!”
裴正清歎息著搖頭,“太後是先帝親迎的皇後,當年先帝過世時,是怎樣將陛下和社稷托付於你?可你竟用一個替身瞞天過海,瞞了滿朝文武這麼多年不說,還沆瀣一氣,為此害了這樣多人,太後,你到了黃泉之下,可有臉麵見先帝,見李氏列祖列宗?!”
太後顫聲斥道:“你們又怎會明白哀家的苦心?當年豐州之困,大周與皇室危在旦夕,若非哀家尋了先帝遺腹子力挽狂瀾,早無今日之天下!哀家殺了義川,也不過是為了永絕後患,你們這些世家,各個得恩受惠,如今,有何臉麵來指責哀家?!”
裴正清肅然道:“當年危局確是難解,但太後自始至終瞞著近臣,還為此謀害無辜的義川公主母子,為的,難道不是保鄭氏榮華?保自己聲名?!”
說至此,他語聲一利,“當時陛下身死,太後隻需密詔近臣,將此事密而不發,有眾人相助,誰也不知陛下出事,待打退了叛軍,再昭告天下另擇新君便可。太後擔心的,無外乎是二殿下彼時尚在繈褓之中,害怕臣子們不願奉幼兒為帝王,這才接受了用替身穩住朝局之法,如此,才好為二殿下做嫁衣,卻沒想到,這個替身有定北侯支持,更並非無能之輩,竟叫他坐穩了皇位!”
裴正清一針見血,太後麵色蒼白起來,她咬了咬牙,又看向站在裴正清身後的楚賢欽,“楚賢欽,你忘記當年鄭氏對你的恩德了?你也不要你妻女的性命了?!”
謝星闌冷嗤道:“楚夫人和楚家小姐此刻已安然歸府,還有你們鄭氏諸人,以及文川長公主和朝華郡主,也已回京,太後可想見見他們?”
太後眼瞳一顫,額上冷汗淋漓,一旁鄭皇後驚怕之下牽住李琨的袖子,“你們、你們就算抓到鄭欽又如何?鎮西軍十萬大軍,又豈能儘數被你們捉住?!”
謝星闌寒聲道:“皇後儘可放心,宣平郡王世子帶著兩萬神策軍西去勸降,此番鄭氏謀反,又以鎮西軍軍將家眷為質,他們身不由己,降可寬赦,因此,九成多兵馬已折返西南,唯剩鄭欽帶著五千中軍親信北上,於京城以南百裡的長楓嶺遇伏。”
鄭皇後駭得站立不住,又怒斥道:“我二哥,還有我二哥……”
裴熙站在謝星闌左後方,此時冷聲道:“鄭明康欲綁架朝中重臣家眷,其心不軌,其親信皆被射殺,他本人雖逃了,但裴朔正帶著左金吾衛追查,料想他跑不出城去。”
鄭皇後聽得滿臉絕望,又看向太後,顫聲道:“姑姑,大哥——”
鄭明躍握刀在手,可眼下除了殿內幾個人質,他們的布置已被皆數瓦解,他難以相信道:“這怎麼可能,你們怎會知道我們的行軍路線?又怎會知道明康去做什麼?這些東西,這些東西連楚賢欽都不知——”
裴朔看了眼謝星闌,謝星闌寒聲道:“龍翊衛早就查到了那童謠來自洛州,卻苦無直接證據,後監視鄭氏動向時,偶然發現鄭欽私返鎮西軍——”
謝星闌的解答還不足以解開鄭明躍的所有疑惑,正待再問,一旁麵色慘白的貞元帝聽完這些,竟倏地振奮起來,“好,做得好!此等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謝卿,朕重重有賞,朕賜你侯爵之位,君無戲言——”
謝星闌陰沉地盯著貞元帝,“薑承安,十七年了,你還要演到何時?”
眾人一愕,謝星闌道:“雲陽縣主發現真相後,我已命人找到了定北侯府為薑仲白一家設下的陵園,那陵園內隻有薑姓,並無名諱,可其中薑姓長女之墓穴,卻是空的,這代表你母親未死,後來,我又命人北去禹州,順著杜子勤提過的杜氏遠親,找到了你和你母親所在的莊戶,永泰三年,定北侯將你們母子送到了禹州親族之中,隻道你二人是戰死部下之遺孀,而你,亦跟了你母親姓,在你十五歲上,你母親病亡,你母親的墳塚,就在禹州百年縣以西的青鹿崖上,你還有何狡辯?!”
貞元帝瞳孔瞪著,呼吸亦疾,縱有黃萬福攙扶,亦擋不住他身形微晃,如此,緊貼著頸側的劍刃瞬間劃出數道血痕——
他毫不覺痛,隻將牙關咬得“咯咯”作響,“謝卿,你可是記著你父母之仇?好,你要報仇,朕替你發落當日行凶之人……”
他目光一轉看向麵如死灰的定北侯,“他,是他派人害了你滿門,朕將他下獄便是!”
見謝星闌麵無表情,貞元帝眼眶頓時赤紅起來,他又看向李敖與裴正清,“郡王,裴侯,你們這是做什麼?朕是皇帝,朕是皇帝啊,殺一人而利天下!朕何錯之有?!曲曲幾十條人命,又如何能與江山社稷相提並論?!”
見二人滿臉冷色,他呼吸一下比一下重地道:“朕自坐上這個皇位,為了大周廢寢忘食,朕事事以天下百姓為重,並非昏君啊!郡王,朕也是先帝之子啊!若非太後這毒婦害了我外祖父,害了我母親,若非是她,我母親何需逃出宮去?!若非如此,朕也生而便是天之驕子!朕、朕隻是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朕何錯之有?!”
李敖聽得眉目晦暗,“從前是謝氏,往後,或許有崔氏、蕭氏、秦氏或其他宗室知曉你身份有假,那你又當如何?你會否因為你的猜忌,視人命如草芥?還有,你若真像你說的以天下萬民為重,為何不願立二殿下為儲?”
貞元帝惶惑搖頭,“朕、朕隻是……”
他喃喃有詞,卻答不上話,某一刻,看著殿外一張張麵孔,他像被驚嚇到似的,麵皮詭異地抽搐起來,“不,不,朕不是薑承安,朕是李謖!朕的生母是蘄州於氏,是先帝在位時的容嬪娘娘,朕是大周李氏第十三代孫,是天命所歸的大周帝王……”
他赤紅著眼,抬起手,顫抖地指著門外諸人,“你們這些逆臣,不過是想造反奪朕的帝位罷了,這、這天下本就是朕的天下,你們這些奸賊,你們有違天道,終會得報——”
“應”字未出,貞元帝呼吸一窒,又猛地咳嗽起來,咳著咳著,一股血沫從他唇角湧了出來,人亦再難支撐地癱倒在地,黃萬福駭然,德妃也哭叫起來,李玥嚇得六神無主,隻哭著喊“父皇”,杜巍眼見如此,心如死灰的閉上了眸子。
秦纓肅然道:“他中毒已深,會神誌不清。”
事已至此,謝星闌示意謝堅將鄭欽帶下去,又對殿內的假道士們道:“你們也看到了,太後和皇後已是大勢已去,放棄掙紮,還能為家小掙得幾分寬宥,若頑抗到底,你們該知道謀反之罪的厲害——”
話音落定,太後抿唇未語,鄭皇後拉著李琨滿臉絕望不甘,鄭明躍握著劍柄的指節緊攥,亦是不願就此屈服,其他執劍的道士麵麵相覷,不多時,便有人扔劍跪了下來,有人帶頭,其他人更生動搖,不出片刻,殿內之人齊齊跪降。
這些人乃是鄭氏養的武士,到了此時,自是以性命為重。
太後瞧見這一幕,搖了搖頭,忽然慘烈地笑了起來,又悠長一歎:“罷了,成王敗寇,也沒什麼好說,此番起事,本就是被逼而為,哀家早已想過或許沒什麼好結果。”
她看向鄭明躍,“今日之事,是我們一手安排,與鄭氏其他人、與琨兒並無多大乾係,明躍,我們老了……”
鄭明躍牙關緊咬,“姑姑,我不甘心——”
見此,鄭皇後亦哽咽起來,太後走上前,輕撫了撫她的臉頰,“這些年苦了你了,這或許是天意,若、若當年哀家不讓你入宮便好了……”
鄭皇後勉力支撐,聽到此處,心防驟潰,撲入太後懷中放聲悲哭。
鄭明躍僵立著,又往對麵中殿房頂上看了一眼,見夜色之中,竟有冷芒簇閃,方知已到了絕路,他眸子一閉,一把將長劍扔在了地上,殿外裴正清抬了抬手,自有禁軍入殿拿人。
見此,謝星闌和秦纓都微微鬆了口氣,縱然計劃周全,但他們誰都不想看到此地血流成河。
謝星闌看向裴正清與李敖,“風波初定,接下來,還要請郡王與裴侯主持大局。”
李敖和裴正清深深看謝星闌兩瞬,見他一臉誠懇,心底不由一安,李敖沉聲道:“先將太後幾人分開關押,稍後移回宮中,今日之事,文武百官雖知曉內情,但按我的意思,未定好善後之策前,不宜宣揚太過,免得令城中人心惶惶。”
裴正清點頭,“也不好令朝野動蕩。”
這時李敖又看向秦纓,“縣主適才不該跟進來,叫我們好生憂心。”
秦纓還護著永寧,此時垂眸看了她一眼,道:“一是見公主可憐,二也是擔心他們叫了德妃與長清侯進來,便是撕破臉皮,也不會提當年之事,若是那般,那我們的布置便毫無作用了,既如此,便由我跟來揭破。”
話音剛落,殿內響起黃萬福的哭喊:“陛下,陛下堅持住——”
貞元帝咳血倒地,此時氣息越來越弱,失了挾持的德妃本癱軟在地,見此,跪行幾步朝貞元帝靠近,到了跟前,淚眼婆娑地握住了貞元帝的手,永寧見狀,亦掙開秦纓往德妃身邊跑去,待到了跟前,李玥也傾近蹲下,德妃一把將二人抱住,與兄妹二人嗚嗚咽咽地哭作一團。
貞元帝滿口血沫,已是氣若遊絲,此刻虛虛睜眼看到是她們,極費力地道:“玉、玉容,朕是李謖,朕是大周第十三……”
德妃驟然哭出聲來,“陛下,陛下彆說了,這十多年的情誼,早已比臣妾閨中時的驚鴻一瞥更深重,無論您是誰,臣妾都絕無後悔!”
貞元帝已意識渙散,似沒聽見她的話一般,仍斷斷續續自語道:“朕是李謖,朕、朕是天命所歸……”
他們一家哭作一團,失了挾製的崔曜看著這一幕,卻隻覺欲哭無淚,貞元帝最寵愛的是崔德妃,最疼愛的是五皇子李玥,且鐵了心要將皇位傳給李玥,他們崔氏,就算未出皇後,也本有希望出個太後,成為若鄭氏一般的第一望族!
可誰也沒想到,貞元帝竟不是李謖,而是個李代桃僵多年的私生子!
崔曜眼前陣陣發黑,再看了一眼被禁軍拿住的鄭明躍和杜巍,一時背脊發涼,亦未覺自己的處境比鄭明躍二人好了多少。
……
夜如潑墨,呼嘯的寒風幽咽著穿堂而過,愈發令這肅穆巍峨的忌神宮人心惶惶,小半個時辰後,李敖集齊六部重臣與一眾宗室皇親,在偏殿商議善後之策。
他語重心長道:“此事也不瞞諸位,鄭氏欲反和陛下身份作假,乃是雲陽縣主與謝大人在幾日前發現,彼時他二人驚駭難當,又怕打草驚蛇令鄭氏和薑承安狗急跳牆,這才找到了本王與裴侯,起初我二人不敢相信,可證據確鑿,叫人不得不信,商議後,我們一致決定,在鄭氏起事之時,掌握先機,暗中埋伏,方才能將動蕩降至最低。彼時楚統領之妻女被鄭氏綁走,正受其威脅,謝大人發現之後,定了將計就計之策,而後,雲陽縣主怕此事太過匪夷所思,諸位臣工不信,這才又想到了隔室傳聲之機關。”
說至此,李敖看了一眼淑妃與李琰,歎道:“此等皇室秘聞,確是滑天下之大稽,如今真相浮出,便到了撥亂反正之時,鄭氏謀反,其罪當誅,至於薑承安與德妃幾人如何處置,還要請諸位拿個主意,此外,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陛下的血脈也隻剩下三殿下,按本王之意,即日起奉三殿下為儲君,問政臨朝,穩住國本。”
在偏殿眾人,皆已從震駭中回神,鄭氏謀反,李琨本就難以活命,而李玥身份不正,也隻剩下李琰一個選擇,再加上此事乃是李敖與裴正清主導,在場老臣何等精明,自然明白大周已至改天換日之時,但唯獨如何處置薑承安與德妃幾個,叫人犯難。
這時,淮陽郡王李宣道:“三殿下這些年頗受冷待,如此境遇下,仍勤謹進學從無錯處,足見其德行無狀,深受教誨,實有賢主之資,本王願奉殿下為儲,但薑承安,他乃先帝血脈,又穩坐帝位多年,若要將其定罪,再公然行刑,隻怕會貽笑天下,令皇室成為笑柄,而德妃不知內情,李玥與李韻也是無辜,本王也實在不知如何處置——”
李敖目光一轉,看向了站在旁側的崔曜與崔慕之父子,“長清侯如何看?”
崔曜三魂已去七魄,苦澀道:“無論是德妃,還是本侯,自始至終不知舊事,這一點,相信雲陽縣主和謝大人探查之時,已經查明了……”
崔曜說著看向謝星闌,見謝星闌並無異議,又看向扶著秦璋的秦纓,見秦纓也未駁斥,才繼續道:“如今這般局麵,本侯哪敢有何決斷?但求饒了我妹妹性命,饒了那一雙兒女性命,太後與薑承安做下的惡行總與她們無關。”
說至此,崔曜看了一眼同樣麵色慘白的崔慕之,深吸口氣道:“薑承安中毒已深,不知還有幾日活頭,從前本侯隻知忠君愛國,如今也是一樣,本侯與崔氏、與龍武軍,亦願奉三殿下為儲,忠誠無二,當然,事到如今,本侯也不敢奢求什麼,若三殿下不信本侯,那本侯願以龍武軍軍權與崔氏爵位替玉容她們求一線生機——”
崔慕之聞言一怔,“父親——”
崔曜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得多言,崔慕之遲疑片刻,到底忍了下來。
李玥雖身份不正,可他也是皇室血脈,崔曜既想保住德妃三人,那誰能放心讓他手握龍武軍大權?若崔氏其心不死,轉首替李玥叫屈,憑龍武軍謀反,豈非放虎歸山?
崔曜久居高位,自能想到旁人會如何懷疑,因此才有這主動交權的以退為進之法。
李敖看向裴正清,裴正清沉吟一瞬,忽然看向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李琰,“殿下,你怎麼想?”
他這般一問,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琰身上,從前這位三殿下默默無聞,但如今一朝兵變,他竟成了即將掌權之人,莫說其他人,便是李琰自己也從不敢想。
李琰的神色仍是沉重,雖不顯威勢,可眾人矚目下,他倒也不慌。
他略一沉吟,抿唇道:“如今罪在鄭氏,罪在太後與薑承安,非崔氏,非德妃,以社稷為重,也不當趕儘殺絕,待將太後與薑承安的罪過昭告天下之後,誰都知道德妃與李玥兄妹身份不正,因此,她們自不能留在宮裡了,依我看,不若按照前朝宗室罪眷處之,莫傷她們性命。”
李琰說完,先看向裴淑妃,淑妃微微頷首,顯然也未存趕儘殺絕之心。
李敖點了點頭,“好,殿下有仁心,正是賢主之德,倘若薑承安當年誕生在宮中,那如今至少也是郡王之尊,按照先朝的規矩,未受株連的宗室罪眷,則多拘於珈藍寺苦修,終身不得踏出寺門一步,當然,也要看德妃與李玥兄妹願不願意。”
崔曜立刻道:“她們自然願意!”
李敖頓了頓,又看向謝星闌與秦纓父女,“秦侯、縣主,還有謝大人如何想?如今一切罪責已通曉朝野,但被謀害的是你們至親,還要聽聽你們的主意。”
至此一步,秦纓看向秦璋,謝星闌略一思忖,也道:“晚輩聽秦侯之意。”
秦璋看了眼謝星闌,又拍了拍秦纓手背,唏噓道:“這些年我滿以為難給阿瑤雪冤,實未想到還有今日,鄭氏謀反其一,謀害阿瑤與珂兒其二,隻需將凶手之罪昭與天下,數罪並罰,讓阿瑤和珂兒九泉之下安息,我便彆無所求了。”
謝星闌頷首,“我亦如此想,當年謀害謝氏滿門的,薑承安為主犯,定北侯杜巍為從犯,要令他認罪,還需三法司嚴審——”
微微一頓,他又道:“但,今夜雖有驚無險,可兵變還不算徹底平息,鎮西軍失了統帥,群龍無首,正是需要朝廷收服之時,還有鄭氏一脈之親信,亦不可能儘數安分守己,三殿下問政後,還要應對諸多要事,若立刻將薑承安身份昭告天下,不說京外州府,便是京城之內,都要再生震動,因此,依我之意,不若先宣告皇帝病危,立三殿下為儲,待平定鄭氏謀反之亂後,再昭告薑承安李代桃僵之事,屆時備登基大典,奉殿下為君。”
謝星闌一席話,正說在李敖幾人的心坎上,薑承安來路不正,又是元凶,可他到底穩坐江山十七載,大周上下奉他為九五之尊,若突然宣告,這位生殺予奪十七年之人乃是個私生子替身,可想而知會生怎樣的震動!
裴正清感歎道:“此番籌謀,雲陽縣主與謝大人乃是首功,如今謝大人深明大義,更是叫人感佩,既是如此,那今夜便不再拖延了,請郡王出殿外安撫群臣與女眷,我們其他人各自領差,先速速平亂回宮,免得生變!”
李敖應是而出,殿內裴正清也與謝星闌商議起諸事安排,秦璋並無實權,此刻聽見窗外風聲呼嘯,便眸色複雜地往窗邊走去,待將緊閉的窗扇打開,父女二人皆是一愣。
隻見不知何時,天上竟紛紛揚揚飄起銀塵般的雪粒,春雪滿空,素白無暇,似嫌春晚,故作飛花,秦璋顫顫巍巍地伸手去接,又驀然想到義川公主李瑤離去的那個晚上,那一夜豐州的冬雪,比此時還要紛揚繁密,而他的神魂,也好似永遠停在了那個冬雪凜冽的寒夜,直至此刻,他終是不怕百年後,去黃泉之下麵見李瑤與秦珂了。
秦璋眼眶微潤,又重重握住秦纓的手,半晌都未說出一字。
祈宸宮的兵變至四更時分才清算完,後一眾臣工女眷返回皇宮,先將太後、鄭皇後、李琨三人押入禦懲司,又將鄭明躍父子、定北侯杜巍、以及餘下叛眾送入天牢。
黎明時分,裴朔押著折了臂膀的鄭明康入宮領罪,再加上從城外抓回來的鄭氏兩房與義川公主母子,所有鄭氏嫡係皆成了階下之囚。
至天邊露出一抹魚肚白時,眾臣工與女眷被放歸出宮,這一夜的動蕩,方才算徹底平定,亦是在此時,李琰被奉為儲君的消息不脛而走。
凡去了祭天大典者,自知真相為何,但有品階不夠未去觀禮者,起先自以為真是鄭氏謀反,貞元帝病重,可昨夜城中風聲鶴唳,白日又有金吾衛與城防軍來往不絕,即便尚未明晰內情,滿京城的官宦百姓也意識到,大周即將變天。
秦纓與秦璋歸府時已是天色天亮,剛回府中,二人褪下吉服,換了素衣往祠堂去,到了李瑤與秦珂牌位之前,二人同跪案前,秦璋仔細將前後因果道來。
秦璋夙願得償,語聲沙啞著,說至淚滿襟裳,待上完香,方才被秦纓扶回房中。
秦纓又服侍著秦璋歇下,見她忙前忙後,秦璋驀地想到兩月前他與秦纓爭執,將她禁足之事,那時的他,又怎能想到,短短兩月,秦纓便為李瑤母子平冤昭雪。
秦璋心滿意足,見天光大亮,忙催秦纓去歇下。
風波初定,秦纓回清梧院之時,便見昨日春雪已消,一輪暖陽正破雲而出,枯黃了整個冬日的梧桐樹正長出嫩芽,好一派生機盎然之象。
秦纓這一睡,便睡到了日頭西斜之時,她身心俱疲多日,如今驟然鬆快,難免想貪睡久些,可意識朦朧之間,卻聽得幾道驚詫人聲,立刻令她睡意全消。
秦纓起身更衣,揚聲問:“誰在外麵說話?”
下一刻,白鴛麵色凝重地快步而入,“縣主,西南軍情急報——”
秦纓係扣的手一抖,“什麼?!”
白鴛苦聲道:“西南急報,說南詔與西羌陳兵二十萬,欲攻兗州!”
秦纓驟然擰眉,“方君然逃回去了?”
白鴛自是不知,這時,秦纓麵色大變,“不好,隻怕不止南詔與西羌,快,快備馬車——”
……
同一時刻的勤政殿中,李琰已換上了太子儀製禮服,清瘦的身形坐於禦案之後,顯得禦案格外寬大,聽見謝星闌所言,他和殿內兩位近臣皆是大驚失色。
他急聲道:“謝卿的意思,是說很可能他們還聯合了北狄?!”
謝星闌點頭,“不錯,如今當務之急,除了派人前往西南,統率鎮西軍作戰之外,龍武軍亦要隨時準備增援,而幽州,也要立刻派人北上布防——”
裴正清遲疑道:“可如今北府軍還未送來軍報。”
謝星闌篤定地搖頭,“等軍報送來,便是北狄陳軍邊境之時,屆時,便一切都來不及了,我們絕不可冒險——”
裴正清看向李敖,李敖望著謝星闌,卻是緩緩點頭,“本王相信謝指揮使,裴侯莫要忘了,昨日之所以能確保萬全,皆是因謝指揮使消息靈通,若三國合縱攻打大周,我們反應還慢,那等我們趕到幽州之時,隻怕關口早破!”
裴正清歎道:“可如今無人可用啊,郡王與世子隻顧得上鎮西軍,龍武軍我們至多能交給崔曜父子,屆時留下德妃與崔夫人在京中,也還可冒險一試,但北府軍該交予誰?段宓?段宓雖也掌兵,卻未統領過十萬大軍,何況北府軍世代由定北侯府統帥,我們便是派人北上,也不一定能服眾,兵不服將,這仗又該如何打?”
謝星闌微微狹眸,“今晨我已審過杜巍,他已認了當年所為一切,也確是受薑承安之命,依我之意,倘若如今無人可用,便還可用杜巍。”
裴正清倒吸一口涼氣,“你這是——”
李敖也道:“就算你大義,我們又如何敢放他回幽州?北府軍唯他馬首是瞻,倘若他心懷怨恨,揭竿而反,憑北府軍有那猛火筒,那可是比鎮西軍與龍武軍加起來還要可怖,屆時,真是什麼人質都無用……”
謝星闌語速極快道:“人質要留,且還要將猛火筒分給鎮西、龍武二軍,一為禦敵,二不可讓北府軍一家獨大——”
李敖便問:“那讓他回了幽州,打了仗,打完了之後呢?”
至親之仇不可原諒,謝星闌驟然被李敖問了住。
亦在此時,四喜在外道:“殿下,天牢傳來消息,說杜巍想麵聖,且杜子勤與杜子勉兄弟二人也在宮門口求見,還有雲陽縣主也在——”
李琰一愕,“這兩兄弟所來為何?”
四喜道:“他們拿著丹書鐵券——”
李琰揚眉,殿內三人也是麵色一變,李琰看了看他們,自己做了決斷,“那便都宣進來吧。”
一炷香的時辰之後,杜子勉與杜子勤捧著丹書鐵券而來,秦纓則跟在二人身後,表情很有些急迫。
三人入殿,還未行禮,杜子勉與杜子勤便齊齊跪了下來。
秦纓本想先開口,但見此狀,也隻好先忍下,一旁謝星闌目光脈脈落在她身上,卻並無好奇之色,好像已經猜到了她為何著急入宮似的。
這時杜子勉懇切道:“殿下,此乃當年肅宗陛下賜給我祖父的丹書鐵券,此物可免人死罪,今日我們兄弟想以此物求殿下寬赦父親死罪,或削爵位,或充軍流放,皆任憑處置,我們來前還聽聞西南傳來邊關急報,我們兄弟二人亦是來請戰,杜氏滿門忠烈,我們兄弟二人,願死戰衛國——”
李琰定了定神,“如今西羌與南詔陳兵邊境,隨時都要起戰火,且適才謝卿提起,說或許北狄也要參與亂戰,北府軍亦要布防,你們想請戰,是想去北府軍?”
秦纓心頭咯噔一跳,忙去看謝星闌,便見謝星闌一本正經,麵無異色,仍然是那副料事如神,儘在掌握之態,她不由暗暗稱奇——
杜子勉道:“我們兄弟任憑派遣。”
李琰便看向李敖,“郡王,這丹書鐵券,可真能免人死罪?”
李敖點頭,“確有此用——”
秦纓聽至此,眼底頓露擔心之色,但謝星闌很快道:“既出丹書鐵券,那便當真按我適才之提議,令定北侯北上掌軍,再派監軍同往,你們兄弟二人,也不可一同離京,不管此戰是勝是敗,戰後北府軍之兵權,都要移交旁人之手。”
杜子勉與杜子勤麵麵相覷,杜子勤道:“我們兄弟二人自無異議。”
謝星闌便道:“殿下,宣杜巍吧。”
邊關告急,乃是十萬火急之事,而北狄較之南詔更為悍狠,的確不可輕忽,李琰聞言立刻喚人,待去天牢提杜巍之人離開,他才看向秦纓,“縣主入宮所為何事?”
秦纓要說的,謝星闌已提過,她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便道:“我入宮……是為了看看太後和鄭皇後可曾招供,當年,她到底是怎樣決定謀害我母親的。”
秦纓雖有心當麵對峙,卻也不急在這半日,如今,卻正好以此為借口,李琰聽見也覺是人之常情,便看向謝星闌,“謝卿,也該審問她們二人了,你與縣主一同去禦懲司吧,禦懲司的宮侍知道用何手段讓她們開口。”
謝星闌領命,與秦纓一同出了殿門。
二人由內侍引路,直往內宮深處行去,今日分明天朗氣清,可這宮中剛換了主人,上下宮侍皆是噤若寒蟬,便顯得宮闈間一片死氣沉沉。
走了半炷香的功夫,方才到了禦懲司之外,內侍與守門的太監交代一句,自有人領著她們往禦懲司地牢去——
沿著陰濕發黴的甬道一路往地牢深處走,不出片刻,秦纓便看到了太後與鄭皇後,二人分了牢房關押,經過一夜,鄭皇後發髻散亂地癱坐在牆角,太後雖也委頓在地,可至少發髻仍然高聳著,她正閉著眼睛養神,聽到響動,驟然睜開了眸子。
見是秦纓站在柵欄之外,她絲毫不覺意外,“是雲陽啊,哀家知道你會來……”
鄭皇後在牢房更深處,聽見此言,立刻從昏暗之中站了出來,比起太後,她的目光則要怨毒的多。
秦纓冷冷看著太後,“我此來,是想問問,當年我母親看到了什麼,讓你決定殺了她?你可知她回府之後,並未多說一字,甚至彌留之際意識到了什麼,也未對我父親多言,當時那般危局,難道我母親會不明白大局為重?”
太後緩緩地笑了起來,“那時候,你母親連著兩次要見陛下,第一次被哀家攔住,她聽話回去了,第二次,哀家知道不能攔了,便讓她進了陛下的臥房,隔著一道簾絡,起初都好好的,可她臨走之時,卻瞟到了桌上的飯食……”
“那是一道八珍湯,乃是豐州、禹州等地百姓家裡常用之食,味道頗為辛辣,當時她問哀家,說陛下碰不得辣味,怎忽然用八珍湯了?哀家沒法子,隻說陛下染了病,胃口不佳,唯有換著花樣,他才能吃下些許,你母親當時信了,但自從她走後,哀家卻越想越不放心,你母親何等聰明,她早晚有一日會懷疑,一旦起了疑心,憑她的身份,憑她對陛下的了解,哀家不可能像糊弄外臣一樣糊弄她……”
秦纓眉頭倒豎,“所以你便起了殺心?!”
太後還是平日那副慈眉善目之色,看著秦纓的目光幽幽的,不見分毫愧疚,“哀家連假皇帝都找來了,難道還不敢殺一個公主嗎?你母親錯就錯在不該多問,仗著與陛下有幾分年少兄妹情誼,便不知分寸,隻可惜了你哥哥。”
秦纓咬牙道:“你送那一份駝峰羹,自然能想到會累及他人,但你已不在意了,若我母親對我父親提過,那最後,連我父親一起毒死才好。”
太後目光平靜道:“雲陽,若換做是你,你難道不想永絕後患?”
秦纓輕嗤,又問:“那真正的陛下死後,骸骨在何處?跟著他的人,皆是死於你之手?”
到了如今,太後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幽幽道:“皇帝就葬在刺史府後院的石榴樹下,至於其他人,自然是以染了瘟疫之名,送出去燒了。”
堂堂九五之尊,死後不僅沒有墳塚,未得喪儀祭奠,甚至就那般無聲無息地長眠在刺史府園子裡……
秦纓心底漫起一股子寒意,又問:“那當年明嬪的案子呢?”
太後唇角微抿,似沒了耐性,謝星闌這時道:“明嬪和你同年有孕,但她是岱宗身邊舊人,比你更得寵愛,亦比你早兩月問出喜脈,為此,你才害了她,又嫁禍給薑仲白,但你也沒有想到,善惡有報,你自己的孩子,縱然生下來也未保得住。”
太後皺紋滿布的眼角一顫,“你放肆!哀家是陛下親迎的皇後,哀家的孩子自然要做嫡長子,那明嬪出身卑賤,她不知天高地厚與哀家爭鬥,結局當然便是如此殘忍。”
她呼吸急促起來,說至此,又想到了自己的結局,於是淒涼一笑,“便好比現在,哀家也身陷囹圄,但哀家與旁人不同,哀家從無怨悔!”
問至此,秦纓已無話可說,她與謝星闌對視一眼,二人一同朝外走去,這時,鄭皇後卻驟然大喊起來,“琨兒是無辜的,告訴李琰,告訴裴堇,琨兒無辜,他是陛下血脈,你們、你們絕不能害他,否則,我便是變成厲鬼,也絕不饒恕你們……”
隻等出了禦懲司,那淒厲的話音才被隔斷,見謝星闌關切地望著自己,秦纓籲出一口氣,道:“太後所答,與我所料差不多——”
謝星闌回想片刻,“薑承安嗜辣,在豐州或還掩飾,但回了京城,便逐漸令禦膳房改了常用菜肴,大家都以為他在豐州改了口味,倒也無多少懷疑,甚至漸漸地,在京中掀起了嗜辣之風,如今京城世家,也多有好辛辣之人。”
秦纓冷冷道:“隻憑一己猜忌便痛下殺手,實是罪不容誅。”
……
二人回到勤政殿時,杜巍正好被帶到殿前。
待入了殿,便見杜巍正跪地請罪,“罪臣在天牢,聽聞獄卒議論邊關告急,這才請求麵聖,殿下,此番南詔與西羌發動戰亂,北狄素來悍勇,很可能趁火打劫,幽州也不得不防,罪臣雖尚未贖罪,但大周或許已到存亡之際,罪臣懇請殿下,令罪臣將功折罪!”
李琰擰眉道:“你害了謝氏滿門,怎樣的功勞,才可折罪?適才,他們兄弟二人,已經獻出了肅宗陛下賜予你們府上的丹書鐵券,你雖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難道你還想著,打一場勝仗,便可繼續做你的定北侯,享榮華富貴嗎?”
杜巍忙道:“罪臣不敢,罪臣隻求不牽累妻兒。”
李琰初初問政,這等大事,還要與裴正清二人商議,他招了招手,令裴正清與李敖到近前說話,片刻後,李琰道:“第一,要將猛火筒分與三軍,第二,無論戰敗,本宮都要褫奪你北府軍兵權,交予旁人掌管,你麾下部將,可不服,但不可作亂,第三,你此去幽州,妻兒皆留於京中為質,你戰勝之日,便是奪爵之時,而倘若此番戰敗,那便也不存將功折罪之說,按免死罪後的律法,舉家流放南疆,你可願意?”
杜巍立時扣頭,“罪臣願意!”
李琰又看向謝星闌,“謝卿如何看?若要派監軍通往,你看誰人合適?”
謝星闌想了想,“或可派段宓同往。”
李琰點了點頭,加快語速道:“好,那事不宜遲,立刻宣其他幾位將軍入宮商議對策,兵貴神速,定好了計策,儘快出發才好——”
李琰決斷利落,叫人看得放心,見要商議軍事,秦纓不好多留,遂提告退,待出宮乘著馬車歸府時,已是黃昏時分。
秦纓將宮內見聞告知秦璋,秦璋聽完,因太後所言憤慨難當,緩了片刻,又擔心起邊疆戰事來,秦纓聞言,一顆心也高高地懸了起來。
若按原文,南詔三國聯手,血洗大周邊境十四州府,說是伏屍百萬也不為過,後來割地獻寶,迫使蕭湄和親,一樁樁一件件,無一不令大周元氣大傷,再加上那毒膏之禍無人可治,可以預見十年後的大周必將千瘡百孔,離亡國不遠矣。
想到此處,秦纓心底不安越來越重,用過晚膳後,早早回了清梧院。
眼看著到了二更時分,秦纓忽然聽見院外響起一道腳步聲,她眉頭皺起,白鴛亦快步出了門,很快,白鴛又跑了回來,“縣主,謝大人來了——”
秦纓心頭一跳,忙起身出門,待出上房,果然看到謝星闌進了她的院子,而院門外,竟然是秦廣離去的背影。
秦纓訝然道:“你怎麼進來此處的?爹爹可知道?”
謝星闌莞爾,“我已見過侯爺了。”
秦纓半信半疑,“爹爹讓你來我院中?”
秦纓這一問,既覺得奇怪,心底又生出一股子不詳的預感,這時謝星闌走近,麵上笑意散去,神色亦鄭重起來,“我請戰北上,明晨離京,唯有今夜與你告彆。”
秦纓麵色一僵,“你?北上?”
謝星闌溫聲道:“下午本隻是讓段宓同行,但段宓獨身一人跟去,殿下和郡王頗不放心,再加上此番若三國聯手,那便極是凶險,而北狄悍狠,戰力最強,北府軍縱有猛火筒,但猛火筒隻可陣地戰,難勝追逐戰,而北狄最擅長的便是以鐵騎迂回入侵,朝中年輕軍將匱乏,為求萬全,我便請戰北上,殿下已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