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2)

一彎銀月高懸,鬱蔥林木暗影幢幢。

白天和夜晚到底是有差異的,裴月明還不能走小徑,悶著頭在樹叢裡鑽,她還得注意衣裳不能掛破留下痕跡,實在很不容易。

好在瑤花台目標足夠大,她對地形也比較熟悉,一路疾衝摔了幾跤,她終於趕在蕭遲被搜出來之前趕到了。

不遠處一隊隊禦前侍衛舉著火杖在瑤花台邊緣巡邏,深入花林中的也有序開始了,裴月明小心翼翼接近,一頭鑽進蕭遲藏身那個花叢裡頭。

“喂,喂喂!快醒醒!”

這家夥還是那個姿勢撲在花叢底下,濃重的酒息醺得裴月明屏住呼吸,她一把揪住領口連連拍他的臉,壓低聲:“喂,喂!”

快醒醒啊大哥!!

蕭遲一動不動,裴月明揪著他領子和胳膊使出吃奶的力氣拚命拽,拽不動,這家夥人高馬大的沉得不行。

不得已,裴月明隻要扯了腰帶纏纏手,掄胳膊往他臉上扇了兩大巴掌。

“噗噗”兩下悶響,她心虛了虛,好在蕭遲終於有反應了,他似乎生氣了,皺眉晃了晃頭,“唔”一聲半睜開眼。

看他的眼神都不像是清醒的,不過這樣也行了,裴月明趕緊撐著他的胳膊,“快起來!他們要過來了!”

兩三下撥了撥有點壓塌的花叢,裴月明架著蕭遲搖搖晃晃站起來,媽呀沉死個人了!

她還沒站穩,他就一個趔趄,帶得裴月明一頭撞到側邊的樹乾上,眼冒金星。

嘶,痛死了痛死了!

這還未止,蕭遲被這麼一顛,捂住胃彎下腰,眉心緊蹙,她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他嘴巴。

千萬彆吐大哥,你死活給我忍住了!

裴月明死死按住他的嘴,也顧不上小半邊腦袋還疼著,趕緊撐了他往來路衝去。

一路上跌跌撞撞,好在蕭遲沒有再掉鏈子。可搜尋的人越來越多,連太監宮人都加入來了。

不同於禦前侍衛有顧忌隻敢在瑤花台附近徘徊,太監宮人撒了開來四處察看。

裴月明不敢撞上去,她不知道哪個是哪邊的,萬一撞到朱皇後和太子手裡那就糟了。

繞來繞去,氣喘籲籲,裴月明也不知自己繞到哪裡去了,唯一能肯定漸漸和瑤花台拉開距離。耳邊隱約聽到水聲,似是夜風吹拂湖麵拍岸的嘩嘩聲,這是走到大湖邊了?

行宮這個大湖很大,占麵積接近一半,西北有一角是最近瑤花台的,裴月明立即重新定位,心裡一定,略略忖度,往南去。

誰知正在這時,忽聽後麵隱隱騷動,似乎有人說:“咦?這裡有個腳印,……往那邊去了!”

裴月明一凜,壓低聲:“快,我們快些!”

摸黑匆匆往前奔。

好在這時蕭遲狀態稍好了些,他不再把大半重量壓在她這邊讓她帶著走,能勉強站住蹌踉往前。

速度一下加快了,分枝拂葉,裴月明悶頭往前衝,這會連衣裳掛不掛破她都顧不上,隻能用手使勁推儘量減少幾率。

衝了一段,雙腳漸沉,感覺開始走不動了,但後麵的人還遠遠吊著,她想停也得找個合適的地方藏住。

忽聽見隱約兩聲“戛戛”,這是……鵝叫?

她心中一動,架著蕭遲立即轉個方向。

湖邊草木豐茂,行宮太大,不得主子眷顧的地方就沒人打理,枝丫橫斜野草叢生,漸漸將整個人都吞沒了進去。悶頭悶腦衝了百來米,眼前豁然開朗,夜色中大湖渺渺,一個陳舊小水榭半隱沒在黑黢黢的樹影中。

久無人打理,天鵝都在裡頭安家了。

裴月明不打算和天鵝爭地盤,折騰起來動靜肯定大。好在小水榭臨湖建,底基中空類似吊腳樓,清淩淩的湖水映著月光,裡頭是乾燥湖岸也沒有雜物雜草。

她立即架蕭遲鑽了進去,順便把草撥了撥遮一遮那個口子。

她癱坐下來,劇烈運動心臟怦怦狂跳,周圍卻很寂靜,隱隱約約能聽見小太監吆喝的聲音,漸離漸遠。

呼,終於甩掉了。

她稍稍喘均氣,第一時間拽過蕭遲染血的袍角,浸在湖水裡使勁搓。

今天他生辰,他特地穿的暗紅蝠紋襴袍,使勁搓一輪,血跡就搓沒了,最起碼裴月明認真看都已看不出來了。

這才算把那瑤花台破事甩脫了。

她癱坐下來,大口喘氣。

王鑒也不知上哪去了?但能肯定是他現在必定在努力找人。

現在先停一陣,看看王鑒能不能來接應,如果不能緩過氣再走。

裴月明力竭,一臉汗濕黏黏膩膩,左邊額角往上的地方火辣辣疼,摸摸是磕破了。

她倚著方柱,俯身掬水洗臉,抹一把臉上水又爬起身,舀起湖水往蕭遲臉上拍。

這家夥正躺著,裴月明還是希望他能儘快酒醒,他酒醒一切就好辦。

一翻蕭遲,他頭動了動,水還沒往上拍,就聽見他喃喃說著什麼。

裴月明湊近聽,“……為什麼,為什麼?……”

他緊蹙眉頭,神色極痛苦。

她默了默。

她大概能猜到他掙紮的是什麼。

歎了口氣,其實皇帝的行為真挺渣的,你說你喜歡你想要,那要那就要了,既然做了那就乾脆點大方點唄!看人唐玄宗和兒媳婦扒灰不也扒得轟轟烈烈心身泰然。這種事情是難聽,但封建社會隻要皇帝坦然了,誰又能奈何你?

得了戀人又想要名聲,事情做了麵子又過不去,這不是害人害己麼?

大人折騰,自己受罪也應當,隻連累了孩子,不上不下吊著痛苦。

裴月明歎了口氣,水也沒直接往蕭遲臉上悶了,拖著他到湖邊扶起頭,掬起手擦他的臉。

冰涼湖水一觸,他眉心一蹙,驟一動,捂住額角睜了睜眼睛。

蕭遲難受得眉心攢成一個結,撐住坐起,立即伏在湖岸,“嘔!”

大吐特吐,他沒吃東西隻喝酒,吐出來的都是酒水,按住胃部痛苦吐一輪吐空了,人就漸漸清醒過來。

人醒了,大醉前的記憶回籠,他重重喘著,按住湖岸的手攢成拳,忽他霍地站起,蹌踉往外。

有些情緒一旦爆發,就再也按不回去了,他悲懣,痛苦,有一種不顧一切撕碎所有的強烈衝動。

他不想再強忍,不想再壓抑,他想質問,他想毀掉所有,心裡有個聲音在強烈叫囂著,他寧願魚死網破!

裴月明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

黑暗中,她靜靜說:“……哪怕你死了,皇帝最多也就傷心一陣。”

然後就完了,他還有江山,還有妻妾,還有其他孩子。

“或許還有人會很很高興。”比如皇後和太子。

蕭遲回頭怒目。

風吹湖水嘩嘩,兩人對視,久久,他眼睫動了動,慢慢栽坐了下來。

風很大,遍體生寒,可烈酒入喉的體內卻很熱,一冷一熱,神誌仿佛清醒著,又好似尚昏沉,他很難受很難受,平時深藏心底的話突然不吐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