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2 / 2)

隻是他何曾被嚇暈過?

然而再一想,嚇暈這個解釋,委實比睡著這個“事實”更能讓人相信,且更能讓他逃過一劫,否則說不定他現在也斷了腿,在地上癱著呢!

道:“你還是少說點話吧!”

嗓子都啞成這樣了,廢話還多。

少年眼中的悲愴一閃而逝,撇開臉,嗤笑道:“我為什麼不說?他們越是不想讓我說話,我偏要說。”

賈玩瞥了他一眼道:“好,那你就折騰吧!把自己折騰的越慘越好,讓那些害你的人去心疼後悔去吧!”

少年沉默下來,不再說話,那雙仿佛永遠銳利狠厲的眼睛漸漸黝黯下來,顯出幾分脆弱和痛苦。

賈玩忽然有些後悔,便是一片好心,他也不該將話說的這麼難聽。

這少年雖看似成熟狠辣,卻到底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試問換了他自己,被人打斷雙腿,毒啞了嗓子,關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還能不能笑的出來?

此時此刻,他除了發狠折騰自己,還能做什麼?

賈玩不慣安慰人,更知道這少年並不喜歡被人安慰,默然片刻後,又倒了半碗水過來,道:“你剛剛出了汗,再喝點水吧。”

少年一聲不吭的接過,手攥的很緊,賈玩甚至已經做好了收拾碎瓷片的準備,然而他顯然低估了這個人,他不僅沒有連碗帶水一起摔出去,反而默默低頭喝完了水,將碗又遞了回來。

賈玩挨著他坐下,將手伸過去,放在他腿上,道:“你可以在我手上寫字。”

被小小的、暖暖軟軟的身子近距離挨著,少年仿佛被燙著了似得,僵硬了一下,才緩緩抓起腿上那隻爪子,開始在上麵寫字。

賈玩終於知道了眼下的處境。

他們的確是在去揚州的船上,不光他們兩個,一起的還有數十個被拐的孩子,因他們兩個“不老實”,才被單獨關押。

這艘大船原是運鹽的,官鹽混著私鹽一起運,他們這些人,算是空船回航的時候,順道帶的貨。

因這些孩子都是拐來的,沒有正式的賣身契,沒有蓋了官印的文書,便是運到外地,也不會賣到正經人家。

長得好的,就送去那些有背景的秦樓楚館,或有特殊嗜好的達官貴人,做那最見不得人的行當。

剩下的,先給二道販子挑一遍,挑中了,自然會設法給他們辦身契,挑不中的,那就打包賣給“丐幫”。

然後打殘了,毒啞了,扔在街上乞討。

因買的便宜,便是打死了、病死了、餓死了,那些“丐頭們”也不必心疼,再掏點銀子補充一批就是……

船上除了被拐來的孩子,還有幾十號人,這些明官暗私的鹽販子,個個都是亡命之徒,還有押船的武師,個個身手不凡,絕不像先前兩個人販子那般好對付。

賈玩有些為難,他原本想著,押送幾個孩子不需多少人,他大可趁人送飯的時間殺出去,可現在的情形,他能不能對付這麼些人是一回事,如何保證不連累這少年和其他孩子是另一回事,更麻煩的是,這麼大的船,他不會開。

即便他大發神威,將船上的歹徒一掃而空,最後的結果,可能是他帶著一船的人,在礁石或岸上,撞的船毀人亡。

看來隻能等靠了岸,再想辦法。

幽暗狹小的船艙中,兩個身影挨在一起,一個默然不語,一個指尖在他手心無聲的滑動。

頭頂忽然傳來腳步聲,少年的手指一頓,而後飛速寫了三個字:“彆說話。”

上麵響起刺耳的摩擦聲,像是什麼沉重的東西被推開,抱怨聲也跟著傳了下來:“要我說,犯得著在上麵壓這麼個東西嗎,那小崽子兩條腿都斷了,還能飛了不成?媽的,重的要死。”

頭頂被掀開一個方形的洞口,強光一下子射進來,刺的賈玩眼睛發疼,隻能隱隱看見上麵站著一個裸著上身的漢子,身材高大,肌肉壯碩。

五六個黑乎乎的饃饃被扔了進來,滾落在船板上,發出石頭落地似得“咚咚”聲,漢子道:“小子,省著點兒吃,後麵幾天爺可沒功夫來侍候你。”

見裡麵沒什麼動靜,不耐煩道:“小子,還活著就吱個聲,否則小心大爺我把你那寶貝弟弟拖出去喂魚!”

少年沉著臉,狠狠一錘船板。

“得!活著就成。”

漢子正要重新蓋上“艙門”,忽然發現眼前多了樣東西,定睛一看,卻是那個小的,雙手捧著一個瓦罐站在下麵,頓時樂了。

“怎麼?還想喝水啊?爺有尿你喝不喝?”

賈玩依舊舉著瓦罐,一雙眼睛安靜的看著他,不說話。

漢子果然作勢去解腰帶,賈玩眯起眼,換了單手抱瓦罐,撿了個硬度十足的饃饃在手上掂了掂,眼睛在漢子身上上下打量著,想著是衝那張臭嘴去,還是直接廢了他的命根子算了。

反正人販子都該死。

不想那漢子腰帶解了一半卻被人攔住,道:“算了,不就是一點水嗎?給他們就是了。下麵又悶又熱,若是把人渴死了,挨罵的還不是咱們兩個?”

那人蹲下身子,從賈玩手裡撈起瓦罐,漢子冷哼一聲,罵道:“媽的,真當自己還是爺呢,倒要咱們來侍候!”

那人笑道:“你隻想著,咱們侍候的不是他們是銀子,就不會這麼生氣了。

“你看這幅小模樣兒,咱們這麼些年,何曾碰到過這樣的好貨色?待脫了手,光是落到咱們頭上的那份,也夠去揚州最好的樓子快活幾日了……不說他,便是那大的,雖性子乖戾,若賣對了人,怕不比這個小的少賺。”

漢子笑道:“那倒也是,隻可惜都給毒啞了,少了許多趣處,否則隻怕還能再多些。”

都給毒啞了?

賈玩微楞,原來他也被灌過了啞藥?他竟一點感覺都沒有。

又有些恍然,難怪他一覺睡了這麼久,難怪那少年一再不許他說話。

苦中帶樂的想,他這算不算另一種的百毒不侵?

一時有些走神,冷不防頭頂一個瓦罐扔下來,想也不想便伸手一撈,一轉,不僅穩穩接住,連扔下時濺出的水,也被他一滴不漏的兜了回去。

那漢子毫無預兆的丟下瓦罐,原本就存了戲弄的心思,想看看他失落痛苦的模樣,見他接住,頗為意外,卻也沒多想,冷哼了一聲,“砰”的一聲重重蓋上“艙門”,又兩人合力將木箱拖過來,壓在上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