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1 / 2)

第二十八章

第二天一早, 賈玩頭疼欲裂的睜開眼睛,想起自己正奉命休假,掙紮著爬起來洗了個澡, 喝了碗粥, 又回到床上呼呼大睡。

他先前還因賈珍借著練箭的名頭夜夜笙歌而不滿,不想他如今也學著賈珍, 做起這掩耳盜鈴的勾當來,不得不說是個諷刺。

隻是他若不想在侍衛所裡當個格格不入的孤家寡人, 那麼打完架吃頓酒是必須的, 可他重孝在身, 無論是去酒樓妓院, 還是彆人府裡,都多有不便,隻能在自個兒家裡關著門吃。

那群混球知道在拳腳上占不了他的便宜,便一心在酒桌上討回來,一個接一個的對他發起自殺式攻擊,成功將賈玩撂倒後,又開始自相殘殺,最後一起同歸於儘,一個個跟死狗似的被下人抬回家去。

賈玩又睡了大半日,再醒來時已是神清氣爽,臉上的傷也蹤影全無。

玉盞進來服侍他起身,低聲道:“寶玉來了,在外麵吃悶酒呢。”

賈玩皺眉, 道:“可彆讓他喝多了,若在這兒吃醉了,又是好一通埋怨。”

玉盞道:“放心,嬤嬤跟著呢,哪敢讓他多吃。”

賈玩忍不住再歎一聲同人不同命,他比寶玉小三歲,就已經開始當家立業,寶玉卻依舊活在祖母、母親、丫頭、婆子們的懷抱裡。

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不然好端端的,跑到他這裡來喝什麼悶酒?

玉盞神色黯淡,低聲道:“金釧兒死了。”

賈玩一愣,道:“是那邊府裡二太太身邊的金釧兒?”

玉盞“嗯”了一聲,側頭悄悄拭了下眼角的淚。

她自幼服侍賈玩,先前一直在那邊府裡住著,和鴛鴦、襲人、金釧兒等一慣交好,金釧兒花一樣的年紀便沒了,讓她如何不傷心?先前已是哭了好幾遭了。

賈玩默然片刻,道:“世事總無常,你也看開些。”

他八歲前大多昏睡不醒,八歲後便離了榮國府,對那個叫金釧兒的丫頭沒什麼印象,如今聽聞她的死訊,傷感是有,傷心卻談不上。

他一向不懂得如何安慰人,也知道言語的安慰,對失去親友的人而言,蒼白無力的很,便也沒多勸,道:“你待會開了箱子,取二十兩銀子,並些尺頭……”

玉盞噗嗤一聲失笑,道:“這種事兒哪用得著爺您操心,四姑娘早就安排好了。連同爺的那一份,今兒一早就送過去了。”

賈玩不再說話,低頭穿了靴子,起身漱口洗臉,心裡還是有些納悶:寶玉向來喜歡和府裡的丫頭一起玩笑,金釧兒死了,他傷心是自然的,可那邊有的是善解人意的姐妹丫頭們寬慰他,怎的沒頭沒腦的跑到這邊來喝悶酒?

玉盞一麵替他梳頭,一麵歎道:“前日金釧兒服侍二太太午睡的時候,恰寶玉過去,便同他玩笑了幾句。不想被二太太聽見,打了她一巴掌,又攆了出去……

“她出去後,在家哭了兩日……今兒一早,打水的人在東南角的井裡看見了她的屍首……

“二太太一向寬仁慈厚,且寶玉和丫頭們向來玩笑慣了,便是在二太太麵前說笑也是有的,這次卻不知怎的發作起來。

“二太太嫁過來幾十年,何曾聽說她動手打過人?金釧兒跟了她十來年了,說攆便攆了,又是這種緣由,讓她出去以後怎麼活……”

賈玩不再說話,收拾停當出來見寶玉。

那邊寶玉和嬤嬤們已經鬨了起來,杯子都砸了一個,小丫頭玉屏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賈玩帶了玉盞進門,玉盞上前笑道:“媽媽們難得過來,我讓小丫頭們在外麵擺了桌子,賞臉去吃兩口罷!”

李嬤嬤為難道:“出門的時候,老太太吩咐,叫不許寶玉吃酒……”

賈玩道:“嬤嬤儘管去喝兩杯,寶二哥交給我就是,若他吃醉了,我去同老太太說,斷不會讓嬤嬤們吃這個掛落。”

李嬤嬤笑著道了謝,和幾個婆子一起跟著玉盞去了,玉屏這才上前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賈玩道:“拿掃帚來掃,彆用手撿……我同寶二哥出去走走,你慢慢收拾就是。”

玉屏應了,賈玩拖著寶玉出門,讓他透透氣兒冷靜一下。

外麵夕陽正好,照的到處一片輝煌,隻是如今已經入了冬,天氣寒涼,冷風一吹,賈玩不覺得如何,寶玉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賈玩道:“寶二哥酒可醒了?”

寶玉苦笑道:“原就沒吃多少。”

賈玩道:“若寶二哥還未儘興,我令人在天香樓再擺一桌,陪寶二哥喝個痛快。”

他雖不願寶玉在這兒喝醉,害的他受埋怨,但想到寶玉此刻的心情,願意體諒他這一回。

寶玉搖頭,看著前麵的樹影,木然道:“為什麼她們寧願聽你的話,也不聽我的?”

賈玩知道他說的是李嬤嬤她們,淡淡道:“因為我會在老太太麵前替她們開脫,而你不會。”

寶玉的表情,一層層的黯淡下來。

賈玩帶著寶玉到亭子裡坐了,自己靠著柱子坐在欄杆上,看著夕陽下的天香樓,寶玉不開口,他也懶得說話。

寶玉抬頭看向賈玩,這個剛剛從孩子過度來的少年,悠然坐在欄杆上,兩條長腿,一條撐在闌乾上,一條垂在亭外,風撩起他的長發,絲絲縷縷的拂動著,夕陽照在那張漂亮的不可思議的臉上,像是為他鍍上了一層夢幻般的色彩。

對於這個弟弟,寶玉一直很矛盾,他癡迷於他的容貌氣質,忍不住同他親近,卻又討厭他的一針見血。

這個人,和自己不一樣,他襲了爵,做了大內侍衛,在那個肮臟的世界混的如魚得水,分明是自己最討厭的祿蠱一流,可每次看見他,心裡出現的,依舊是“不在人間”四個字。

玉盞抱著手爐,腳步匆匆的進來,將手爐塞進寶玉懷裡,對賈玩抱怨道:“我一眨眼的功夫,爺您就領著寶二爺不見了人影,讓人好找。

“您今兒一整天,還是上午喝過一碗粥,廚房那邊已經預備好了晚飯,您記得早些回去吃……還有,彆老呆在風地裡,您禁得住,寶二爺可禁不住。”

不等賈玩答話,又匆匆去了,比賈玩這個當主子的還忙。

賈玩搖頭失笑,玉盞這哪是來送暖爐的,這是替他攆客呢,可見她因了金釧兒的死,對寶玉怨氣不小。

從闌乾上一躍而下,道:“寶二哥,回吧。”

人已經死了,再怎麼樣都於事無補,找個沒人的地方,吹吹風,流流淚,回去繼續過自己的日子吧。

寶玉卻不動,低聲開口道:“可還記得幾年前的事?”

賈玩瞥了他一眼:幾年前的事多了去了,你倒是說是哪一件兒啊?

寶玉道:“那日你說我和蓉哥兒媳婦的舉動,不合規矩,我嫌你言語陳腐乏味,令人生厭,後來,蓉哥兒媳婦果然因為不規矩……死了。”

賈玩不說話,寶玉又道:“你還給我講了個故事,我原是引以為戒的,想著既然世俗約束著她們,不許她們違規越距,我也該規規矩矩的遠著她們,才是對她們好……後來日子久了,我卻漸漸忘了……”

“若不是我時常同她們調笑慣了,吃她們嘴上的胭脂,金釧兒又怎麼會同我說那樣的玩笑話,又怎麼會被太太攆出去?又怎麼會死?”寶玉哽咽著:“說到底,是我害死了她……”

他捂著眼,嗚嗚咽咽的哭。

賈玩在袖子裡摸了兩下,發現出來的匆忙,沒帶帕子,隻能由著寶玉用袖子邊擦眼淚邊哭。

賈玩等他哭夠了,眼圈紅紅的停下,才歎了口氣,道:“寶二哥,要不你還是娶了寶姐姐吧!”

寶玉愕然,賈玩忽然沒頭沒腦的來這麼一句,讓他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賈玩道:“那日的情形,我不太清楚,但是……

“若換了是我,不會同還沒收房的丫頭,開那種玩笑,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