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1 / 2)

第四十五章

雖是過年,但寧國府的幾位主子都在重孝之中,便是賈玩沒被禁足,也熱鬨不到哪兒去。

那日賈玩將嚇得魂不附體的賈珍送去玄真觀之後,回府就聽到下人來報——張友士到了。

原該早幾日到的,隻因雪深路滑,一日路程足足要走三日,才耽擱到現在。

賈玩陪著吃了頓飯,發現這張友士委實是個趣人,見多識廣不說,學問、醫術、武功皆有過人之處,並不排斥結交權貴,卻又不諂媚攀附,深知進退之道……賈玩自己性子偏冷,一向佩服這種人,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同人相處,仿佛隻要願意,就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和任何人成為知交。

安排張友士在府裡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著四月拿了帖子,送他去趙軼府上。

去的時候是四月和張友士兩個,回來卻隻四月一人——張友士在皇長子府住下了。

原是極小的一件事,傳遞出來的信息卻是震撼的。

麵對無數太醫名醫都沒能治好的頑疾,沒有幾分把握,敢接診?敢在府裡住下診治?

皇長子的腿,有救了!

消息傳出去,整個大乾高層都震動了。

太醫曾說過,趙軼的腿筋骨無損,一朝痊愈,便和常人無異……

乾帝對皇長子的偏愛儘人皆知,朝中早就有傳言,說若非趙軼身體有缺,早被封為太子……

自古儲君之位,立嫡立長,原本皇長子有腿疾,二皇子趙軒等若一人占了嫡長二字,自身也機敏好學、寬和仁愛,頗有賢名,是毫無疑問的儲君人選,如今多出個頗得聖心的皇長子來,那儲君之位豈不是憑空多了幾分變數?

最近數月幾乎每天都去勤政殿晃一圈的趙軼忽然閉門不出了;

乾帝的賞賜源源不斷送入皇長子府,十日內親自去探望了兩次;

太上皇、太後令人從庫房翻出珍藏已久的靈藥賜了過去;

宮中某個年紀不小且無寵的賈姓娘娘忽然被皇上想了起來……

以上種種,無不在加深著朝臣們心中的某個揣測。

在無人處紛紛搖頭歎息:從此大乾多事矣!

這一年的新春佳節,京城的百姓猶自沉浸在喜慶之中,卻不知頭頂的權貴們早已沒了過年的心情。

整個大乾高層因張友士這個小人物的進京、進府而心神不寧,一時間,仿佛連先前震驚朝野的忠順親王派人刺殺賈珍一案都遺忘了。

當然,這隻是假象,儲君之事自然不容輕忽,難道太上皇、皇上的事,就是小事不成?

隻是所有人都默契的不再提起——事涉最上麵兩位的直接交鋒,他們能出的牌已經都出了,再隨便嚷嚷,反而會讓自己成了遷怒的對象,他們此刻唯一要做的,就是安靜的等待最後的結果。

在這熱鬨又安靜的等待中,這一年的春節眼看就要過去,街上日漸冷清,宮裡依舊沒有什麼動靜。

賈玩因禁足加守孝的原因,這段日子過得著實悠閒,唯有一個百無禁忌的家夥,時常上門打擾他的清靜。

此刻,周凱周大世子便大大咧咧的靠在賈玩書房的太師椅上,手裡捧著暖爐,懶洋洋道:“這些日子可把我們凍得夠嗆,你倒舒服,天天在暖房裡窩著……怎的皇上也不禁我幾日足,讓我也窩一冬呢!”

賈玩嗤之以鼻,就咱們周世子的性子,真要禁了他的足,還不得抱著皇上的腿哭天喊地?竟跑到他這裡來說酸話。

提著火鉗巴拉火盆裡的花生,頭也不抬道:“你一個禦前侍衛,皇上在哪兒你在哪兒,能凍的著你?”

周凱歎了口氣,道:“你被禁足的第三天,衙門就封了印,皇上不必上朝,也沒折子可批,大把功夫陪娘娘們喝酒品梅……卻可憐了我們,隻能站在外麵品風賞雪。”

賈玩噗嗤一聲失笑。

也是這小子和皇上關係親密,才敢這樣說話。

周凱撿了顆賈玩巴拉出來的花生,忍著燙手剝開扔進嘴裡,又“呸”的一聲吐了出來,道:“什麼味兒啊這是!”

又軟又燙又焦糊……他這輩子就沒吃過這麼難吃的玩意兒。

賈玩剝了兩顆下肚,發現確實挺難吃的,隨手扔了火鉗去洗手,道:“你懂什麼,爺吃的是情懷。”

周凱“呸”的一聲,翻個白眼道:“屁的情懷,以為爺沒念過書怎麼地?”

賈玩將帕子扔給周凱擦手,坐下道:“記得小時候過年,沒事乾就和兄弟姐妹們圍著爐子烤花生吃,每烤熟一顆都要你爭我奪,那時候真覺得是無上美味……”

周凱狐疑道:“不會吧,你們賈家不是蠻有錢的嗎?”

賈玩說的自然不是在賈家的時候,更不會解釋,笑道:“這叫情趣……懂?”

周凱不屑的“切”了一聲,將帕子扔在一旁,繼續剝那些被燒的慘不忍睹的花生吃,一麵道:“我說,得空你也提點提點你那位大姐姐,年紀也不小了,在宮裡都過了十來年了,怎麼半點眼力見兒都沒有……

“皇上難得想起她,過去看一眼,可不是為了看她那張苦瓜臉的,後宮哪位主子不是想儘了法子,想讓皇上在自個兒那兒過得舒心,好多來幾次,你家那位倒好,就差將幽怨寫在臉上了……”

賈玩搖頭,道:“以大姐姐的性子,在宮裡能平安度日就好,聖寵什麼的倒在其次。”

讓他教元春怎麼爭寵?開什麼玩笑?

且不說元春適不適合爭寵,以乾帝的性情,因寵愛元春而拉扯賈家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倒是看著他賈玩還有點用的份上,看顧元春一二,不讓她無聲無息死在宮裡還有點可能。

周凱也就是隨口提一句罷了,以賈玩如今的身份地位,除非元春能生下皇子且參與奪嫡,否則她受不受寵,對賈玩毫無影響。

便不再多言,朝門外看了眼,側身傾向賈玩,低聲道:“你兄長的事兒,怕是要不了了之了。”

賈玩微愣:“有消息了?”

周凱點頭,道:“大理寺卿今兒一早進宮請罪,嘴裡說是請皇上再寬限些時日,但話裡的意思,人怕是找不到了……

“我看是他沒敢下功夫去找,外麵那麼厚的雪,那小子一個大腹便便、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連馬都不會騎,不過早走了一晚,能跑多遠?

“那麼多有經驗的捕快,江湖上多少武功高強的江洋大盜、綠林好漢手到擒來,結果呢?

“一個個騎著快馬,帶著獵犬,愣是找了二十多天找不到這麼一個人……說出去誰信?”

賈玩點頭不語,這個結果他不奇怪,看起來挺好找的人,如果當時沒找到,後麵找到的可能性就小了。

這裡說的“人”,正是忠順親王府的那位長史,如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撥人在找他的下落,也不知道是他藏得太好,還是已經被人得了手,到現在還沒消息。

朝野上下雖對此事諱莫如深,但賈玩有周凱這個耳報神在,知道的自然比旁人多些。

那日都察院將事情捅到朝上之後,忠順親王趙昱披著頭發、敞著衣服進宮哭訴,說他是被冤枉的,一切都是他府上長史的嫁禍,又在皇上麵前詛咒發誓,甚至一頭撞向門柱,要一死證清白……

一哭二鬨三上吊,鬨得整個勤政殿人仰馬翻。

死自然是不會死的,隻是這樣一來,乾帝也不好多說什麼,隻能沉著臉,看著太上皇搶在他之前,將趙昱好一頓痛罵,說若非他素日行事荒唐,又怎會惹下這醃臢事,罵他識人不明、管教不嚴等等。

強行認定了趙昱被人陷害的“事實”。

這番唱念做打之下,連乾帝都無言以對,隻能下令宣長史,長史自然是宣不來的,早有準備的趙昱搬出王府的小廝、長史府的家人、沿街的商販、城門的守衛等人的證詞,證明長史已經出逃。

他言之鑿鑿,乾帝不置可否,派出大批人出城緝捕。

乾帝不肯為此事定性,甚至連價都不肯開,太上皇也無可奈何,隻能含怒而去。

緝捕一直沒有進展,這件事便晾在了那兒,如今終於要有個了斷了。

其實不管結果如何,賈玩也不會失望,現在的情形已經比他預期的還要強些,最起碼,賈珍徹底消停了,忠順親王暫時消停了。

在大乾,皇室雖貴,若無權力加身,朝臣還真不虛他,忠順親王如今已是沒牙的老虎,想不消停也不成。

至於太上皇那兒,有皇上幫他頂著呢。

賈玩彎腰將腳邊的肥貓撈到腿上,道:“我有幾年沒在京城過年了,好容易趕上一趟,卻又被禁了足,門都出不去……外麵可有什麼好玩的沒有?”

見他轉移話題,周凱會意,懶洋洋的靠了回去,道:“好玩的沒有,糟心的不少。

“年前你揍過的那些草原蠻子你還記得吧?這些日子囂張的很,一語不合就動手,傷了不少人,連官兵都不放在眼裡。

“現在京城百姓看見他們都繞道兒走,我都遇到過幾次,媽的真是火大。”

賈玩笑道:“怎麼,沒上去打抱不平?”

周凱悻悻然道:“打抱個屁的不平,我那兩下子你還不清楚?上去不被人當不平給踩了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