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小峰十四五的年齡,正吃得多的時候,老大家給她交的那點糧食不夠喂他們兒子一個月的。
要是往年她根本不在乎,那糧食她一個人也吃不了,大孫子願意回來陪她,她高興著呢。
但是現在立誌要掙收音機的廖春華不一樣了,用她小兒子的話說,她跟村裡其他老太太不一樣了,她是能自己掙收音機的老太太。
況且,她在小兒子那裡還有考察期呢,說到了入冬的時候,還會再教她一個掙錢的法子,就看她考察期能不能過,這麼一想,頓時一激靈。
老大兩口子派回來的不是兒子,是她考察路上的絆腳石和她掙收音機路上的攔路虎啊!
“小峰啊,你回來的正好。”廖春華擀了麵條,家裡也沒啥菜,就兩根長的特彆不出息的黃瓜,這樣子拿出去不好賣,就留著自己吃。
炒個雞蛋,切點鹹菜,祖孫倆邊吃邊聊。
“我本來想給你爹去個電話讓他回來幫我乾活,你這半大小子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明天咱祖孫倆把院子開出來的這塊地種上菜,再出去撿點樹枝插個架子。還有你家那塊自留地,一會兒吃完飯我帶你去看看,你那個表姨太不是東西了……”
讓他乾、乾、乾活?
駱峰難以置信的抬頭看著他奶,一臉愕然:不,這不是他在奶奶家的暑假生活。
“奶,我還得寫暑假作業呢。”駱峰不滿地嘟囔。
廖春華笑眯眯地道:“不著急,這不是剛放假嗎?咱白天乾活,你晚上寫作業。”
駱峰難以置信的神情更盛:不,去年的奶奶不都是以他的學業為重嗎?
“奶,我哪乾過活啊,你舍得指使你孫子嗎?”駱峰艱難的咽下嘴裡的麵,“我還是不是你疼愛的大孫子了?”
“是啊,咋不是了?”老太太瞪眼,“難道我疼你,你就不幫奶乾活了?這麼熱的天,讓奶我一個人乾?”
駱峰:……
他奶是叫啥附體了吧?
還有,這吃的啥啊,就一個黃瓜炒雞蛋、一碟鹹菜。
以往他跟弟弟回來時那個飛奔著去供銷社買麻花的奶奶呢?
大孫子回來了,掙錢正在興頭上的老太太不得不忍痛暫停營業。
這甜頭比賣菜更盛,昨天突破七塊,今天也掙了四塊多呢,喝汽水也沒肚子疼,正美的冒泡的時候,老大家給她送了塊絆腳石來。
於是,廖春華的思想境界在掙錢這件事的洗禮下,就不咋稀罕大孫子了,第二天早上五點就把他從床上拍了起來,一臉慈愛地道:“小峰,起來洗把臉咱去撿樹枝了。”
駱峰:我是誰?我在哪兒?這跟他奶長的一模一樣的老太太到底是誰?
“奶——”駱峰崩潰,骨碌躺了回去,哀嚎,“我沒睡夠呢!!”
“那我等掛鐘打一下再來叫你。”
那就是五點半。
駱峰幾乎是眼睛一閉一睜,他奶就又來拍他了。
崩潰!
駱峰直到跟著奶奶出來鑽到小樹林裡撿樹枝的時候整個人還是恍惚的,爹娘說得沒錯,奶是讓小叔攛掇的變了。
可再變,他也是奶奶最寶貝的大孫子啊!
他奶一定是讓啥附體了。
回去得叫他娘找人送送。
駱峰哪吃過這個苦?
把樹枝抱回去還不算,還得清理那些小分叉,清理完又說趁著今天不算曬,正好把菜種上。
——多麼好的賣茶葉蛋的天氣啊,就這麼浪費了!
“奶,你咋把天井翻了呢?”駱峰不解,以前也沒見他奶多稀罕種菜,這咋還魔怔了呢?
“你小叔幫我翻的,要是光我自己弄可費那勁了……那邊沒弄好,再扒拉扒拉。”
駱峰無語,他小叔都把地開完了,咋就不直接種上呢?
駱峰自打出生以來就沒下過地,他哪會乾農活啊?累得跟孫子似的。
當然,他本來就是孫子!
撒完種子還不算完事,還得搭架子,好讓長出來的菜爬秧。
等菜長出來了再搭架子不行嗎?都不知道能不能發芽就先搭架子。
這哪是搭架子,這是拆他骨頭架子吧?
他晚上壓根就沒精力寫作業,倒頭就睡,睡正香,他奶又來拍他了。
駱峰:……
就,崩潰!
“奶,你還是不是我親奶了?”駱峰大吼。
“你個小兔崽子反了你了,跟我大吆小喝的,多大人了?你瞅瞅你多大人了?比我都高的小夥子還不能叫你乾點家務了?”
“我——”駱峰抓狂的撓撓頭,舉起雙手亮著手上的泡,企圖他奶能良心發現,“奶,我這是拿筆杆子的手?”
“能拿筆杆子咋就不能拿鋤頭了?”
“不是,哎呀——”駱峰覺得跟個沒文化的老太太講不通道理,煩躁地道,“我叔給你灌啥**湯了?是不是給你下降頭了啊?”
“管你叔啥事?”廖春華瞪眼,沒好氣地道,“要不是你那個挨千刀的表姨把好好的地給我禍禍了,能叫你乾這活嗎?那能是你叔叫人家這麼乾的?肯定是你娘那個敗家老婆攛掇的。我一會兒打電話叫她回來,叫她把地給我種好,收拾好。”
得,駱峰看明白了,他奶這是舊氣沒消又添了新氣。
他正撞槍口上了!
可以往再生氣也不往孫子身上撒啊,現在這是咋了?衝他撒火乾嘛啊?
又跟著出去弄地,那塊地真是亂七八糟,但是也好翻,翻完種上菜,把架子搭好。駱峰鬆了口氣,下午應該能歇歇了吧?
結果午飯還沒吃,他奶就惦記著之前曬的糞用完了,現用現弄來不及,那玩意兒得摻上土拌,還得曬。
廖春華就給大孫子安排好了下午的活:拌糞!
駱峰腦瓜子嗡嗡半晌,撒丫子跑了,拿上書包落荒而逃,回了縣城。
他奶可能真氣瘋了,還是叫爹娘來收拾爛攤子吧!
廖春華滿意的笑了笑,終於能做茶葉蛋了。
這兩天,最少得斷她十塊錢的財路。
一想她‘掉’了十塊錢,廖春華心裡火燒火燎的疼,越想越氣,跑去往縣城打了個電話。
來喊的人說是駱常勝他娘打來的電話,劉美青都不敢露頭去接,叫自己男人去。
駱常勝還沒消化完兒子進門後的吐槽呢。
啥叫早上五點就喊小峰起來乾活,啥叫自留地禍禍了他奶罵完表姨罵他娘,那地不是說直接平好了嗎?
他也是腦瓜嗡嗡的,帶著滿頭霧水去接電話。
“喂,娘,是我——”
“娘啥娘?王文山他媳婦才是你娘,劉美青才是你娘,你以後管她倆叫娘就行,小峰也回去了,你好好問問他那塊自留地給禍禍成了啥樣?叫我吃口現成的能死啊?好好的菜秧子拔的一棵不剩,生怕我沾他半個洋柿子的便宜。定是你家那個老婆在裡頭攛掇的,以為我看不出來啊?她那麼能算計,我也算計,以後你們甭管誰回來,自己背著糧食回來,再跟以前似的肩膀扛著腦袋回來吃飯,老娘不伺候了!”
劈裡啪啦說完,啪的掛掉電話,雄赳赳氣昂昂的回了家裡。
駱常勝一個頭兩個大的回到家裡,也琢磨過來老娘為啥發火了,自留地平不平的他老娘不稀罕,她是想接那現成的菜,結果王文山家拔的一棵不剩。
他都懶得去罵自家那個蠢婆娘了,躺在床上琢磨心裡的另一種感覺:老二就讓了一塊自留地,咋讓老娘的性子變了這麼多呢?
最詭異的是,明明老二推翻了早前爹定下的規矩,拖家帶口去了津店,按說得把老娘得罪死了才是,可一塊自留地卻把事情推到了一個他完全想象不到的軌跡上。
整個讓老娘性情大變,連孫子都折騰上了。
想不通,覺得處處透著邪乎!
駱常勝不禁想到了收麥子前老太太給駱常慶‘送’的事。
當時他一聽就覺得荒唐,還在心裡埋怨駱立春胡鬨,這會兒他咋就這麼想替他老娘送送呢?
劉美青猜到婆婆會跟自家男人告狀,她縮著脖子不敢吭聲,連為兒子打抱不平的勇氣都沒有。
倒是找機會抓住兒子問:“問著你二叔家在津店哪兒住了嗎?”
婆婆那裡沒法蹭了,都是讓駱常慶攪合的,就讓他管倆侄子吃上一個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