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上著課,突然從彆的班傳來一道小孩子的哭聲,哇的一嗓子,感覺這邊的教室屋頂都要掀翻了。
駱聽雨唰的放下筆,騰的站起來,歉意地道:“報告老師,我弟弟在初級班哭了,我想過去看看。”
台上的老師愣了下,但還是道:“哦,那你過去看看吧。”
駱聽雨趕到初級班,駱言正坐在那裡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旁邊的劉寬一臉不知所措,在過道上還站個十歲上下的男孩子,一臉緊張地連聲道:“我不是不故意的,你彆哭了行不行?”
“言言!”駱聽雨衝過來先看向老師,“秦老師,怎麼了?”
“哇——”駱言看見姐姐更委屈了,哭著要抱抱,駱聽雨去拍他後背的時候才發現他衣服上全是墨汁。
駱聽雨黑著臉轉向過道上那個男孩,眯了眯眼,冷聲:“你潑的?”
長的挺俊俏怎麼不乾人事呢?
那男生歉意地道:“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駱聽雨同學。”秦老師也過來解釋,看向更後一排的男生,厲聲道,“吳建達,給我站起來!”
又跟駱聽雨道:“我在台上看的清楚,是這位吳建達同學調皮,去踹齊元哲同學的凳子,正碰巧齊元哲去拿墨汁,一下沒拿住,就潑在駱言身上了。”
的確不是故意的,駱聽雨臉色稍微好看了點,給駱言抹抹臉上的淚,溫聲道:“先上課,下了課我帶你去換身衣服!”
駱言淚眼朦朧的仰著小臉,眼底帶著些不可置信:“還要上課嗎?”
駱聽雨氣笑了:“上,墨汁一會兒就乾了。”
然後跟老師抱歉地道:“不好意思,打擾大家了。”
“沒關係的駱聽雨同學,你也快去上課吧。”秦老師教過這位小姑娘,溝通起來跟個小大人似的,又特彆自覺,她還挺喜歡這位學生,又道,“我幫你看著弟弟。”
“嗯,謝謝秦老師!”
駱言扁扁小嘴,駱聽雨瞪了他一眼:“不許哭,老老實實上課。”
冷酷的走了。
駱言認命的坐下,齊元哲也坐回去,他從書包裡掏了掏,摸出一塊奶糖塞給駱言,小聲道:“小朋友對不起,哥哥請你吃糖好不好?”
駱言剛擦完眼角的淚,還氣著。
但是他記得姐姐跟他說過,如果人家跟你好好說話,你不理人是不禮貌的行為。
但是姐姐又說過,不能吃不認識的人送的東西,低頭看了一眼,咽了咽口水,用小肉手推了回去,意誌挺堅定地道:“我家裡有!”
然後坐的端端正正的,等著繼續上課。
秦老師正在批評吳建達,讓他給齊元哲和駱言道歉。
吳建達笑嘻嘻地道:“對不起。”又衝駱言道,“小弟弟,對不起。”
齊元哲把奶糖塞進駱言口袋裡,淡淡的看了吳建達一眼,沒理會。
駱言裝沒看見齊元哲的動作,他瞟了吳建達一眼,奶聲奶氣地表達自己的不滿:“你還是去跟我姐姐說吧,哼,我姐姐可凶了,你打不過她!”
吳建達:……
秦老師都忍不住笑了,又訓了吳建達兩句,還摸摸駱言的小腦袋,跟班裡同學道:“好,咱們接著上課。”
駱聽雨也回到教室繼續上課。
張晴晴在凳子上擰來擰去,過了片刻,還是沒忍住,趁著老師不注意的時候從包裡掏出鉛筆,寫張小紙條,遞給王強:“給孟瑩。”
王強還想展開看,張晴晴從凳子底下踹了他一腳,他忙扔到齊夢兒的桌子上,道:“給孟瑩。”
齊夢兒給孟瑩推過去,孟瑩納悶的看看那邊的兩位,帶著疑惑展開,上頭寫著:“問問那小姑娘她弟弟沒事吧,彆說是我問的。”
孟瑩一臉詫異的看向張晴晴,無聲地道:“管這個乾嗎?”而且,王強不是還要憋著揍人家嗎?
張晴晴使了個眼色,無聲道:“問問!”
孟瑩無奈,先看了眼老師,才從本子上撕了張紙,用毛筆寫:你弟弟沒事吧?
然後攥成團,嗖的扔到了駱聽雨的桌子上。
駱聽雨正專心按老師教的一筆一劃的寫字,冷不丁彈過來一個乒乓球大小的紙團嚇了她一跳,手一抖,紙上落下一個墨點。
她以為隔壁桌故意搗亂,吸了吸氣,伸出手,食指跟中指交疊,啪的一彈,都沒有刻意瞄準,就原封不動的彈了回去。
“臥槽!”孟瑩正偏著頭,準備小聲提醒小姑娘打開看看,就見小姑娘秀氣的眉頭一皺,啪的彈了回來。
不是扔,是彈。
孟瑩一下瞪大了眼睛,接住紙團,無聲的來了句國粹。
她又看看老師,見老師已經走下講台,開始一個個指點學生練習剛才講過的課程,她小聲喊駱聽雨:“喂。”
見駱聽雨看過去,她指指紙團,用氣聲道:“你弟弟沒事吧?”
駱聽雨愣了下,旋即想到什麼,回道:“謝謝,沒事!”
孟瑩點點頭,重新從書法本子上撕下張紙,用毛筆寫上‘沒事’,團了團,隔空扔到了王強那張桌子上。
駱聽雨在心裡歎了口氣。
不知道張晴晴為什麼會來省城,也不清楚她性格怎麼變了這麼多。
一節課上完,她跟老師說了一聲,趁著課間帶弟弟出去換件衣服,時間可能稍微拖一拖。
駱言站在過教室裡的道上,捏著口袋裡的糖,跟給他身上潑墨汁的齊元哲道:“我得問問我姐姐能不能吃,萬一遇到壞人了呢!”
齊元哲:……
駱聽雨進來,駱言趕緊從口袋裡掏出奶糖,舉著問:“姐姐,這哥哥送我一顆奶糖,我能吃嗎?”
又補充一句:“他不像壞人。”
駱聽雨尷尬的衝墨汁同學笑了笑,道:“那你跟哥哥說謝謝了嗎?”
駱言補上一句謝謝,開心的剝開,用自己的小乳牙費力的咬了咬,沒咬斷,遺憾的從嘴裡掏出來遞給劉寬,道:“咬不動,要不你先吃吧……”
駱聽雨扶額,趕緊攔著,衝劉寬道:“姐姐帶著糖呢,一會兒上課的時候讓駱言給你一顆新的,我先帶他去換衣服。”
她書包裡沒有,店裡有。
劉寬眼睛盯著滿是口水的奶糖,還很想吃,抿著嘴點點頭:“嗯!”
“乖!”駱聽雨揉了揉劉寬的腦袋。
齊元哲又摸出一塊遞給了劉寬,道:“你吃這顆。”
劉寬不接,下意識的看向駱聽雨,駱聽雨看了齊元哲一眼,才跟劉寬道:“那你謝謝哥哥。”
“謝謝哥哥。”劉寬這才接了過來。
齊元哲好奇劉寬的反應,問駱聽雨:“這也是你弟弟啊?”
駱聽雨笑道:“隻要他喊我姐姐,就是我弟弟。”
齊元哲也挺聰明,不光明白了,還沒追問,倒是跟駱聽雨誇了駱言一句,道:“你弟弟很聽話!”
聽話還記不住她的叮囑隨便從彆人手裡拿糖。
駱聽雨客氣的笑笑,把駱言牽走了。
孫老師在他們上課的時候就在童裝店等著,快到下課的點才過去接著姐弟倆,看他倆才上了一節課就過來,嚇一跳,忙道:“怎麼了?”
“沒事,駱言的同學不小心把墨汁倒他身上了,過來換身衣服。”駱聽雨一板一眼地跟龐月梅溝通,“龐阿姨,我給駱言挑一套衣服,正常出貨結賬。”
龐月梅已經把駱言扒的隻剩小褲衩了,正喊店員用溫水投毛巾給他擦背上沾的墨汁,笑道:“直接給他換一身,回頭跟文經理說一聲,把貨補上就行。”
駱聽雨嚴肅的搖搖頭:“不行,那樣容易亂了賬。”又笑眯眯地道,“買衣服的錢我找媽媽報銷。”
她衝孫老師眨眨眼,孫老師會意,道:“按照聽雨說的吧,我來結賬。”
他平時的工資攢夠一千才去存,也不放心留在家家裡,都在身上裝著。
駱聽雨包裡也帶著錢,不過太大的數目她不在外麵掏。
讓孫老師先結,晚點她給孫老師報銷。
給駱言挑了件嫩黃色帶小鴨子裝飾的襯衣、一條淺藍色牛仔背帶褲,小夥子馬上又精神起來了,身上還沒了墨汁臭。
姐弟倆在店裡喝了點水,孫老師把兩人回少年宮。
雖然齊元哲送了劉寬奶糖,駱聽雨還是從店裡拿了一顆,讓駱言交給劉寬,又叮囑:“這一顆是給劉寬的,你今天不能吃了,知道嗎?”
駱言點點頭,一路蹦蹦跳跳的,跟姐姐商量:“中午能吃牛奶雪糕嗎?”
“你要是乖乖吃飯,可以吃半支。”
“要是不乖乖吃飯呢?”
“那就看著我吃。”
姐弟倆一路鬥著嘴,等走到教室前頭才安靜下來。
把駱言送到他的教室,歉意的跟老師打了個招呼,她也回了自己所在的教室,喊了聲報告進去開始上課。
那邊的張晴晴迅速的低下頭,握著毛筆隨意的寫寫畫畫。
這堂課結束,駱聽雨站起來收拾書包,準備轉場。
她沒打算跟張晴晴說話,因為她能看出來張晴晴眼底的那種躲閃。
鋼琴課上沒有張晴晴了,卻跟齊元哲一個教室了……
晚上回到家,媽媽跟奶奶都回來了,沒見老父親。
駱聽雨日常關心一句:“媽媽,我爸爸沒回來麼?”
文霞腿上掛著兒子,手上給閨女擦著喊,笑道:“老家還有點事得處理,你爸處理完就回來。”
“啥事啊?”
廖春華現在跟小孫女聊透了,也時常不拿她當孩子,道:“還人情。”又忍不住罵老大,“都是你大爺那個沒良心的惹出來,沒他辦的那個狼心狗肺的事也就沒有這些事……”
要不怎麼說人情難還呢。
駱常慶心裡一直惦記著駱祥成幫了他一回那個事,逢年過節送的那點東西堵不上一些人的嘴。
自從發現駱德恒兩口子的怨懟和聽了村裡的風言風語開始,他就開始琢磨了。
趁著回去奔喪正好把事情辦了,算是正式還上駱祥成那份人情,也讓那些人死了念頭。
駱聽雨有點驚訝,道:“我爸要給他們安排工作啊?”
前世她沒怎麼接觸過駱祥成那一支,最大的印象就是輩分大,旁的了解不多。
但聽她老爸嘟囔過,從她爸的話裡判斷,好像人品不是特彆的好。
廖春華道:“給安排一個,但是不給你那幾個爺爺家。你駱德敏老姑你有印象嗎?”
駱聽雨搖搖頭。
“是,你好像沒見過她……”
駱常慶管駱德敏叫姑,駱祥成唯一的閨女。
他跟這位本家的小姑接觸也不多,唯獨知道一點,前世駱德敏因為家裡兄弟對她爹不是很好,在駱祥成去世後就跟娘家兄弟斷了來往。
倒是每年打發她兒子去駱德康和廖春華那裡走一趟。
後來往自家這邊來的也不多了,光去駱德康家。
駱常慶心裡那麼猜著,上一世他娘不怎麼討喜,駱德敏後來也就不讓家裡兒子過來了。
這一世那邊的矛盾得到了驗證。
第二天圓完墳,駱德敏就在家裡跟自家弟兄吵起來了。
其中的矛盾牽扯也很複雜,她回來照顧老爹,回來勤了,家裡嫂子或者弟媳不高興,給她臉子看。
覺得她一個嫁出去的閨女光往娘家跑傳出去不好聽。
她不回來,那幾個當兒子的好好孝順也行啊,偏偏沒有一個特彆上心的。
還有給她爹治病的事,當初住到醫院,她就不同意那麼快出院,可她是出了嫁的閨女,她說了不算。
哪怕錢她一分不少掏,他們還是趁著自己回趟家的工夫,找了輛牛車,把她爹拉回去養著了。
樁樁件件,讓駱德敏積怨很深,圓完墳回老爹的院子,越想越難受,嚎啕痛哭,邊哭邊罵,鬨了一場。
駱常慶知道,等給駱祥成的周年墳上完,駱德敏就跟娘家這幾個弟兄斷來往了。
還人情嘛,都是老頭兒親生的子女,沒道理隻能還到兒子身上,不能往閨女身上還。
問著到了駱德敏家,一番客氣寒暄,把駱常慶讓進屋裡說話。
駱常慶有點意外駱德敏居然知道他當初想帶老爺子去首都治病,但是被娘家弟兄攔下來的事,駱德敏紅著眼眶道:“我回去看我爹的時候聽他說了,常慶啊,你有心了。”
娘家那支跟駱祥旺那一支離的遠,平日都不怎麼來往,就是她爹在駱大軍養子出族那件事上幫了幫腔,駱常慶就年年去看她爹,拿的東西還挺稀罕。
駱德敏想起這些事心裡也難受的不行,哭著跟駱常慶說:“你拿去的東西,我爹件件來回絮叨,念叨你給他送了這送了那,但都沒進了他的肚子。”
駱常慶歎氣:“哎……”
姑侄倆聊了會兒,等情緒穩定下來了,駱德敏問駱常慶:“你今天過來這是……”
她清楚跟駱常慶那邊沒啥來往,人家這冷不丁過來,肯定有事。
駱常慶看向坐在旁邊的崔虎,先笑著問道:“我崔虎兄弟現在在乾嘛呢?”
“嗐,他啊!”一提兒子又是駱德敏一塊心頭病,“考大學沒考上,考兩回了,今年徹底死心不考了。”
還閒置在家,正在到處尋摸著找活乾。
活哪那麼好找啊。
公家單位進不去,私人買賣問了好幾處人家也不要人。
“他爹這不尋思著包地,讓他在家種地。學會了種地,啥時候都餓不死。”駱德敏發愁又滿臉嫌棄地道,“可你說,這孩子念了那麼多年書,他也沒怎麼乾過莊稼活,你看他細胳膊細腿跟小雞仔似的,待叫他愁煞了。”
崔虎把頭低了低,有些鬱鬱不得誌的寡歡。
前世崔虎還跟他家走動時他接觸過,感覺說話啥的落落大方,也很開朗,可能是後來接觸的,早就從考不上大學的打擊中走出來了。
這時候看著有點抑鬱。
“我那邊招了司機,缺個押車的。”駱常慶跟駱德敏道,“我自己乾了點小買賣,押車的人呢,我想找個知根知底的,有個自己人幫忙看著我更放心。但是得去省城,往後恐怕也得跟著天南海北的跑,不知道你跟我姑父舍不舍得放人。”
駱德敏愣了一下,旋即語氣激動地道:“哎呀,常慶啊,你彆怎麼說,唉喲,我明白我明白,我都知道……”
說到最後捂著臉哭了起來。
過了片刻,情緒才平穩下來,道:“常慶,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跟你說,過去的事你彆太惦記了。從你說願意帶著他姥爺去首都看病…我就得欠你人情了。真的,我爹是感激你的。這回…我這當姑的又欠你一份人情。”
“姑,你彆這麼說。”駱常慶感激安撫著。
旁邊的崔虎也挺起了腰杆,道:“表哥,我一定好好乾。”
駱常慶問他:“你身份證辦出來了嗎?”
現在身份證雖然開始普及了,但發展的沒那麼快,有些地方還沒開始辦理呢。
“辦了,我去年放寒假前才拿到。”崔虎忙道。
駱常慶站起來,道:“那行,你收拾收拾東西,明天一早我過來接著你,咱們去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