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2 / 2)

陸玉鏘仰麵瞪著他,有些不情願,但隻能任由牧清擺布,方才這疼還沒來時,他的力氣便已經去了大半,此時則更像床上躺著的那隻弱雞,實在是顏麵儘失。

他骨子中還是倔強,能撒嬌,能同牧清討歡,但卻不願讓自己如此狼狽不堪的樣子給牧清看去了,這是底線和尊嚴,但此時無奈,他甚至推不開牧清的一隻手,隻能讓他對著自己胡作非為。

牧清低頭,一雙手慢慢去解陸玉鏘的病服,還有些不習慣給人解紐扣,動作間磕磕絆絆緩慢得很,不時碰到陸玉鏘的身子,他那手溫熱無比,至少對如今遍體生寒的陸玉鏘而言,無異於一隻巨大的火爐,激得他身體有些一顫一顫。

陸玉鏘羞恥自己這般的動作,又使勁兒地去瞪牧清,此時隻有這般神情還有些威信,想著快讓牧清放開自己。

“很快就好了。”牧清著急了,“乖啊鏘鏘,彆怕,我給你擦擦身子。”

草,等最後一顆紐扣被解開後,牧清將他的衣服往兩邊一扯,再去陸玉鏘的雙手,慢慢徹底地將衣服褪去,陸玉鏘急忙拿被子去遮,但又被牧清搶開,教訓道:“我得給你擦身體,出汗了。”

究竟是疼暈的還是氣暈的,總之陸玉鏘是不清楚了,他隻覺得自己現在就是一條砧板上的魚,而牧清就是那磨刀霍霍的殺魚人,同他說,我今天就要褪了你的鱗,把你做成水煮魚,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腦殼疼死了,陸玉鏘乾脆閉上眼,不再去看牧清的動作,擦就擦吧,渾身是汗確實整著有些難受。

可還是好氣,陸玉鏘心中想道,到時等他好了,一定要從牧清身上討回來,他都想好了要如何討回來,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要這樣剝了牧清那衣,拿了毛巾給他擦身,讓他好生兒地感受一番自己現在的感覺,被壓著,屈辱,倍覺屈辱。

牧清給他翻了個身,擺弄完陸玉鏘的姿勢,繼續擦拭他的後背,許是這毛巾熱氣騰騰,又或者說是牧清身體溫熱,陸玉鏘發覺疼痛同方才那回一般,又去了大半,第一回他想著事巧合,於是並沒有重視,第二回一出現,他琢磨道,或許妖怪的身體本身便是一具火爐,是良藥,碰了還真不疼了。

等牧清給他換上新衣服,正欲起身時,陸玉鏘說你彆走,順勢將牧清拉至自己懷中。

一碰上,又香又軟又溫熱,如同一塊上好的璞玉,陸玉鏘抱著牧清在被中翻了個身,將自己那身體上的悉數重量壓在牧清的身上,蠻橫無理地不讓他離開,喃喃道:“彆走,陪我一起睡。”

牧清無奈,哄他:“我得去洗洗手,把水給倒掉,放旁邊怕翻了,也不能壓著你,我睡覺姿勢不好的。”

“陪我啊。”陸玉鏘不管,“就一晚,好不好啊,小爸爸。”

“那不行的啊,我怕壓著你,我睡覺的樣子真不好。”牧清急了,“我就在旁邊的,不會走的,你有情況都可以叫我,我很快就起床。”

“那是誰以前非要跟我睡覺的,躺在我的床上,賴著不肯走,那時候我都跟你不熟,我都分了你一半床。”陸玉鏘或許是想緩解身上的疼痛,或許是單純真想跟牧清睡覺,或者兩者皆有之,總之他並不想放手,伸手將被子蓋過兩人頭疼,暗了床邊的關燈鍵,將兩人徹底埋進黑暗之中。

隨後牧清聽到他若有若無的聲音,他似是要睡著過去,可抱著他的力道絲毫不減,牧清雖能輕易掙開,但也怕弄疼了陸玉鏘,於是隻能被迫聽他說話:“小乾爹,做人要講究良心的。”

“當時我把床都分你了,現在陪我睡一晚,為什麼不可以?”

牧清閉眼,說不過他,無奈道:“好吧。”

陸玉鏘卻突然想起當時兩人的第一次見麵,那會兒的牧清給他的更多是驚嚇,如今想來卻滿滿都是意外的驚喜,他仔細兒地在腦海中搜索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突然便想翻舊賬:“當時你明明說了,睡覺姿勢很好,我這才分你了一半床,是騙我的嗎?”

明知故問,那會兒牧清可聰明了,就是個小滑頭。

牧清心虛,忙說:“我們睡覺吧。”

便也回抱陸玉鏘,兩人挨著沉沉睡去。

竟是一夜好夢,陸玉鏘發現自己隻要沾著牧清了,那疼便去了不少,想來應該是妖怪的身體有奇效,本來牧清的體溫便比他高上不好。

向暖一大早便拎著早飯來找陸玉鏘,自從陸玉鏘生病後,她連以前最為鐘愛的臥蠶都不用特意畫上去,眼袋一遮,便是天然臥蠶樣,也是苦了她這張四五十的臉蛋,實在禁不起這般的大起大落,如今日夜為著陸玉鏘的病情操勞,人也愈加憔悴。

她推門,找了一圈不見牧清,想著或許是出門去找朋友商量醫治的情況,對他著實感激,也心中歡喜。

雖說她那兒子是為了尋找牧清才落得如此下場,可人各有命,並不是牧清故意讓他如此,向暖自己分得清,但卻害怕牧清分不清,從而長久陷於愧疚當中無法自拔,這是向暖所不想看到的一麵。

她便想著,找個日子好好同牧清談談心。

向暖先是過去拉開一邊窗簾,讓陽光能夠徹底鋪滿整間病房,病房最忌陰暗晦氣,此時窗簾大開,便覺室內寬敞亮堂,向暖隨後轉至陸玉鏘那病床前,站定後默默看著自己兒子。

沒露腦袋,小時的陸玉鏘一直便有悶被睡覺的習慣,說了好多次都不聽勸,向暖也是見怪不怪,隨後她低頭看表,想著再等些時候叫他起床,定是能喝到熱的雞湯。

向暖把保溫杯放到床頭旁,出去打電話,讓人定了份水果,之後她再進門,視線隨意掃過當中高聳的床被時,忽然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她再定眼仔細一看,那不對勁便全冒了出來。

太大了。

她的意思是說,這被中身形著實是有些大了,看著不像是一人能夠睡出的模樣,向暖悄悄走過去,那手那麼一丈量,心中忽然一驚。

這被中竟是有兩人。

說通之後,向暖覺得兩人睡覺的姿勢都奇怪無比,像是相擁而睡,親昵萬分,她心中不知作何感想才好,悄悄掀了一角被子,去看被中另外一人究竟是哪方厲害人物,居然能把高嶺之花拿到手。

自家兒子的尿性爹媽最為清楚,能爬上床的,那就是十有八九便是如此,都能想著提提親,早些安定下來了。

他們老陸家,個個都挺忠心的,才不朝三暮四,況且妻管嚴,挺好,向暖這幾年就在陸家享了福。

向暖捂住嘴巴,慢慢往下看,入眼的先是牧清那頭淩亂的卷發,卷毛似曾相識,她還稍有些奇怪,待看到牧清那張睡得有些找不著東西南北的臉蛋時,向暖便是整個人呆若木雞,愣在原地都沒敢出聲,傻眼了。

是牧清,不是彆的男人?

床上他兒子把牧清抱得嚴實,真真切切一副喜歡得緊的模樣,牧清則是安靜乖巧地躺在他的懷中,兩人睡得香,呼吸均勻綿長,這牧清還在砸嘴巴,不知道做了什麼美夢,突然便低頭咬了口氣一口,吃得那是津津有味。

不是乾爹乾兒子嗎,當時他還在信誓旦旦地同他們保證,定是會好好照顧陸玉鏘、一輩子,那一輩子三字發音吐字咬得格外清晰,向暖到現在都不敢忘,或許那照顧另有歧義,不過是他們想得過於純潔罷了。

向暖心中五味雜陳,定眼看了他們片刻,突然想到自家兒子現在可是不能吹風的,身體最為重要,忙又著急把被子給他們蓋上,掖好了被角,隨後顧自坐在床上邊發呆。

這一早上的,驚訝大於驚喜,牧清的身份在她麵前便已成了一個迷,先是那什麼,先是那孫子,生得白白嫩嫩乖乖巧巧,著實可愛得緊,向暖心中歡喜,就在以為自己終於能夠抱得孫子歸時,豈料牧清卻是個與他們同輩的小樹精,命運造化人,好不容易接受了這個事實,得了,成兒媳婦了。

瞧瞧這個姿勢,向暖這時候再仔細去看床中隆起的那兩身形,果真是曖昧無比,春光無限,罷了罷了,人活一世開心就好,向暖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又掏出手機,給陸振東拍去那床上的風景。

並配文字:請看圖說感想。

兩個年紀加起來快過一百歲的中老年人,情趣倒是十足。

在一同睡了沒幾天後,陸玉鏘便清楚確定,牧清確實能夠緩解他身上的疼痛,也能夠暫時驅趕寒冷,但那不過一時之間的事情,在還沒找到具體的醫治措施前,一切不過都隻是緩兵之計。

可陸玉鏘的身體實在無法等待下去,甚至每況愈下,再到後來,他便漸漸無法說話,也無法動作,渾身器官衰竭,竟是已經到了要用氧氣機的地步,這一天來臨時,也不過隻過去了五六天,卻好似過去了人的一大半輩子。

牧清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陸玉鏘那樣衰弱下去,就好像人類無法阻止時間的流逝那樣,都是毫無任何辦法。他偶爾的時候便站在陸玉鏘的病床前,以前人是還在著,活蹦亂跳的,他便能順勢撒撒嬌,哭幾場,也能討得一絲安慰,可現在躺在床上的那人幾乎毫無生機,牧清漸漸乖了,不知道應該哭給誰看,好似是沒有任何的意義,便也不哭了。

反正他哭了,也沒有任何人來安慰他,他就好像也要跟著死去一般,沉沉地站著,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東西。

向暖整日以淚洗麵,守在病房中不願離去,陸振東唉聲歎氣,也是瞬間老去了幾歲,這會兒看起來便更顯老,保養得當的臉上有了不少的皺紋,著實辛苦無比。

外麵鬨得風風雨雨,陸玉鏘不幸離世的假新聞早就傳播了不下數次,甚至連葬禮都已經舉行了六七八次,著實辛苦了那些記者狗仔。向姚見到了,氣得破口大罵,她平時倒有些摳門,總說錢要花在刀刃上,但在自家最愛的弟弟身上卻是絲毫不吝嗇,尤其這新聞著實臟了她的眼,晦氣,花了不少錢,統統刪了個精光。

這般死氣沉沉下,陸玉鏘再次被推進了急救室,醫生均是束手無措,總說不會死,但也救不活,向暖不明白,大聲問,憑什麼就說救不活,她顯然已經有些失了理智,旁邊陸振東忙拉著她,讓她冷靜些。

醫生便給他們舉例,牧清在旁站著,穿了件單薄的外衣,也沒好好吃飯好生睡覺,將自己弄得憔悴無比,醫生說,他便聽,不吵也不鬨,雖然有時聽不懂,記下去問人,便懂了。

醫生說:“就跟植物人差不多,其實是活著的,但是醒不來,陸玉鏘的身體機能其實沒有什麼問題,隻是被冰凍了起來,我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外籍醫生也在旁邊喊:“昂不理波,外瑞昂比例博。”

牧清聽不懂,於是小心給記下來,他一個人可憐巴巴的,不敢同向暖和陸振東兩口子說話,平日裡他們要說,他便想著逃,完全將自己封閉了起來,他是看著便不敢,陸玉鏘總說不怪他,可他要是真不行了,牧清依舊會去努力地怪自己。

見完醫生,後頭他便去外麵椅子上坐著,整個人恍恍惚惚,意識似是要和身體脫離,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牧清覺得自己隨時都會失去理智,他不確定所謂的爆發點在哪裡,但他努力地忍著,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儘管他知道自己就要壞掉了。

就在他準備閉眼靠著牆壁休息時,視線範圍內突然出現一雙腳,穿著鋥光瓦亮的皮鞋,走路提提踏踏,發出不小的聲音,牧清隨意掃了一眼,沒注意,卻見那雙腳徑直在他麵前停下,頭頂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牧清。”

用的不是陳述句,沒有見麵時的驚訝,顯然是專程過來找著他,平時時候牧清見到黎光,便是要躲得遠遠的,一來他不喜歡,二來陸玉鏘之前特意同他說過,就得好好兒地避開這個人,他也不喜歡。

可他現在實在沒有什麼心思,有氣無力地抬頭瞪了他一眼,隨後又垂下眼簾,玩弄自己的手指,看著自閉又不開心,黎光便笑,隨後在他的旁邊坐下。

牧清懶得同他爭辯,顧自挪了位置,卻見黎光亦步亦趨跟在他的身後,他去哪,那人便也去哪,實在有些讓人心生厭倦,想著醫院是人多之處,牧清不想同他當眾吵鬨,於是刻意往頂樓走,黎光見狀,隨即跟上前。

頂樓秋風舒爽,風不算大,吹得人舒服無比,可牧清的心便像是一攤子死水,渾身上下充滿了一股子死氣,便是不認識的旁人見了,都會覺得這人怎麼身上晦氣無比,得要遠離了才好。

牧清往後退了幾步,和黎光拉開距離,問他:“你想乾什麼?”

“你跟我鬨什麼呢,在我這邊發脾氣?”黎光問他,“我不過就是想跟你說說話而已。”

牧清便隨口問:“有事嗎?”

“其實也沒事。”

這純粹就是把他當猴子來耍了,況且能找來醫院,便定是知道了陸玉鏘生病的消息,牧清凝著他的臉,似是從他臉上看出了那麼一絲幸災樂禍的神情,那一瞬間他差些失去理智,胸腔劇烈起伏,問他:“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聽說陸大明星快死了,是嗎?”黎光問他。

“是你要死了。”牧清麵無表情地同他說話,身上妖氣忽然騰騰而起,一看便是在暴怒的邊緣,黎光絲毫不怕,低頭,舔舐自己的腮幫子,笑,“脾氣這麼大乾什麼,我過來送東西。”

他把一袋子藥丸扔到牧清身上,說:“拿著,給他吃,一日三次,一次三粒,過個四五天就好。”

“你?”牧清不太明白。

黎光臉便有些紅:“讓你給他你就給他,問那麼多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