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機已至(1 / 2)

許都內,除了為學童啟蒙的書館,以及經師授課的精舍、精廬外,還有一類特殊的學館,稱為“醫館”。

此為新任太醫令華佗一手興辦,招收的多為庶人貧民,“醫學生”的待遇對比太學生,可免徭役,衣食住宿俱由醫館提供。

這一舉動曾在許都士人中引發非議,時人以醫為方技,以醫為賤業,認為官府此舉無異於扶持異端,有違常理。

所幸此時許都中的士人都依附於曹操,對於曹操做出的決斷不敢過多置喙,再加上世道亂疾病多,醫工的確短缺,又因醫館初立時常常無償診治……

基於種種原因,反對的聲音終於弱了下去,醫館得以在兗豫二州遍地開花。

“主公。”帷車緩緩停下,車壁被楊向扣響。

荀忻走下牛車,楊向等人已上前與醫館中的門仆通稟,“高陽亭侯詣太醫令。”

入內通稟的門仆回來,拜道,“君侯請進。”他向荀忻賠罪,言明華佗正在診治病患,無暇出門相迎。

“無礙。”荀忻吩咐衛士在門外等候,隨即跟著門仆往內走。

華佗成為太醫令後,平日都待在宮中的太醫署內,隻有休沐日才能出宮到醫館中出診。

庭院中栽種了不少桑樹,樹下的土地也未曾空閒,遍插柵欄,欄內種著辨識不出的藥草,被圍成了藥圃。

院中頭戴幘巾的短衣少年們,有的蹲在地上,手中拿著木杵搗藥;有的端著竹篾編的簸箕,在庭中來回晾曬藥材:還有人背著藥簍,從門外進來,似乎剛剛采藥而歸……

走過回廊,到了醫館的正堂,門仆引著他進門,隻見堂中病患排著長隊,華佗與幾名弟子正在坐堂問診。

見他進來,華佗寫完手中的藥方,令一名弟子接替自己,起身前來會客。

“荀君安否?”華佗還是初見時那副模樣,精神矍鑠,須發烏黑,全然看不出年過五旬。

身著玄黑官袍的青年笑了笑,“勞君掛念,安然無恙。”

華佗細觀他臉色,荀忻自覺地伸出手腕,任由華佗診脈,片刻後華佗收回手,“君體康健,顱骨之傷亦已痊愈。”

“頭為一身之首,百脈相通,一旦有傷則難治,君其慎之。”華佗叮囑道。

被用華元化嚴肅的神情盯著,荀忻不由有些心虛,應聲答諾。

“元化至許都,誌才兄病情何如,君仍知否?”荀忻說出來意,此時書信不便,與其傳書到兗州,不如來問不久前從兗州過來的華佗。

華佗整理著案上的左伯紙藥方,“戲君已無大礙,如佗當年所說,休養三年之期便可痊愈。”

“多謝元化。”荀忻聞言放下心來,戲誌才沒事,老曹麾下多一位他能聽進去諫言的謀士,或許許多事將隨之改變。

“行醫活人,本職也,何言謝?”華佗笑了笑,“若無君一力相助,怎有今日遍地醫館?”

他唏噓道,“佗此前從未曾想,醫者亦能如儒師一般,開館授徒。”

荀忻望著華佗手上一厚遝的藥方,正色道,“治病活人,醫者便如再生父母,功德無量,而世人賤之,薄之,何其謬矣。”

“元化亦無須自薄。”他輕聲道,“總有一日,醫……”他本想說“醫樂百工”,話到嘴邊改口道,“醫者與士人,將無分貴賤高低。”

“千百年後,如今‘醫工’或許將改稱‘醫生’。”

這時“先生”這一尊稱常常拆分來喚,如稱張某為“張先”或“張生”。

華佗並不知荀元衡為何對醫者如此尊敬,但他仍為友人的尊重和善意所打動,拱手謝道,“承君吉言。”

兩人閒聊片刻,漸漸找回了從前的熟稔,荀忻接過仆僮遞過的藥茶,“元化掌諸醫,為太醫令何如?”從沒做過官的華佗數月內驟然成為醫官之首的太醫令,他很好奇華元化有什麼感想。

華佗的笑容逐漸消失,他捋了把胡須,歎口氣,“佗從前常自悔棄仕從醫,如今不悔矣。”

好不容易找到人傾訴,華佗打開了話匣子,“朝官五日一休沐,整日困居太醫署中,無患可治,無處可去。”他低聲再歎一口氣,“為官不易。”

荀忻放下被煮成八寶粥的茶湯,咳了聲掩飾笑意。

華佗看他一眼,“佗生性散漫,不喜拘束,待醫館萬事妥當,我當抽身離去。”

荀忻拱手拜倒,“當為天下謝元化高德大義。”

“何至於此。”華佗忙將他扶起,“得知音如君,敢不儘心而為?”

“聽聞袁術僭號稱帝,曹公必將討之,此行君是否隨軍?”

“軍機要事,恕忻不能言。”荀忻低聲拱手道。

華佗忙致歉,“佗冒犯。”荀忻雖然說機要之事他不能說,其實這話也就暗示他的確會隨軍出征,華佗道,“佗所創一方,名為‘麻沸散’,其中一味藥材兗豫兩地難尋,而淮南盛產。”

“佗難以離許,煩請君代為搜尋。”

“此藥何名?”荀忻聽到“麻沸散”不由挑眉,華神醫果然研究過麻醉劑,他腦中浮現出華元化拎著斧頭要給老曹開顱的畫麵,心裡抖了抖。

“山茄花。”華佗向荀忻描述山茄花的形態特征,“此花喜暖濕,多生於向陽壤土之中,花色白,遍生小刺,花形似圓筒,花瓣展開若裙擺……”

荀忻找他要了紙筆,按他的描述畫了出來,這花除了花色潔白外,倒很像喇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