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之於古(1 / 2)

曹操縊殺呂布等人,按反賊待遇將他們梟首送入許都,懸首於市朝,然後安葬。

由於呂布是主動投降,他麾下的部眾隻在守城戰中損失了一小部分,城中的降卒數以萬計。

萬千降卒中混著一位將軍。

臧霸從前是陶謙的下屬。

他跟著陶謙平定徐州黃巾,而後聯合其他將領占山為寇,在徐州擁兵自立,自成一方勢力。

以臧霸為首的眾渠帥都是泰山郡人,因此這一支人馬又被稱為“泰山賊”。

陶謙死後,徐州牧輪番換人,臧霸卻始終屹立不動。

等到曹操征呂布,臧霸自覺唇亡齒寒,隨即與呂布結盟,見呂布被圍,忙率兵馳援下邳。

沒想到呂布一聲不吭就降了,臧霸滯留在城中,和所有降卒一起成了曹軍的戰利品。

老曹不知從哪處得到消息,指名道姓找到臧霸,一見則喜,親自為其鬆綁,邀其為座上客。

兩人相談半晌,臧霸旋即起身離席,拱手拜倒在地,“願為明公招降餘眾。”

“呂布贈禮何其多也。”荀忻轉頭望向郭嘉。

他與郭嘉同席而坐,無論郭奉孝聲音壓得如何低,落入他耳中依舊清晰可聞。

也是,自入城後,名士與武將似乎俯拾即是,被老曹不遺餘力收入彀中。無怪乎老曹表情管理失敗,眼角眉梢的喜意壓不住。

黃巾起義後,中原有不少人為避亂,逃往相對安定的徐州定居。這一次老曹沒被仇恨衝昏頭腦,軍糧也勉強充足,並未大肆劫掠屠戮。

因此雖連遭戰事,還經笮融之禍,此時的徐州倒不似當年的兗州一般殘破。

這是大概是老曹自攻下潁川後,第二次享受到拆人才大禮包的快樂。

“自古富庶之地,即為四方窺伺。”荀忻歎道。

徐州人民殷富,倉稟豐足,這樣一塊肥肉,何人不垂涎?

“懷璧其罪。”郭嘉拿起酒勺添滿案上的酒樽,“然匹夫也並非無辜。”

郭嘉低聲嘲道,“可曾見城中浮屠寺?”

“佛像雖多為呂布所毀,然……”他慨歎道,“重樓高閣,黃金塗像。”

“取數郡之糧,供萬人佛會。佛皆衣錦,而百姓裹草為衣。”

郭嘉掩袖飲儘那樽酒,酒勁之烈,以他的酒量也忍不住微微皺眉,“如此美酒,耗穀幾何?”

“窮奢極欲,天必不存。”荀忻聞著酒氣,心道這酒明顯是蒸餾得出。他眯起眼,回憶起當年建議袁紹把酒方送給袁術的往事。

看來袁公路沒令人失望,賣酒都賣到了徐州。

不愧是烈酒,接連劉備、呂布兩任徐州牧都沒禍禍完。

眼見郭嘉一杯接一杯,荀忻眼皮直跳,度數低的濁酒能這麼喝,蒸餾酒怎麼能有這種喝法?

“作甚?”郭嘉攔住荀忻要收走酒樽的手,警惕道,“既已耗費錢糧,美酒不飲,豈非浪費?”

“烈酒不可貪杯。”看著郭嘉頰上升起兩坨紅暈,荀忻沒讓步,隨手將酒樽扔給上一座的荀攸,“公達。”

荀公達目不斜視,從容接住酒樽,袍袖微垂,酒樽隱沒在寬大的袍袖中。他微微俯身,把酒樽放到案足旁。

郭嘉歎口氣,伸手攬住荀元衡肩頭,“孩童奪杯之舉,二君竟配合無間,欺我一人耶?”

“長文。”郭嘉環顧左右,看見鄰座一個同郡的熟人,酒意上頭沒做多想,辯道,“豈有席間不許飲酒之理?”

正襟危坐的陳群放下竹箸,沉默片刻後道,“君子愛人以德,小人愛人以姑息[1]。”

“荀君行無可非,祭酒亦當……”

郭嘉一噎,這話形容彆人還行,但荀元衡平時愛人挺姑息的,有求必應,對身邊人縱容得堪稱溺愛。他適才已經想起了陳長文的為人,心道還是不招惹他,隻當沒聽見。

玩笑的話扯到君子、小人上就有點過了,眼看陳群還有長篇大論,荀忻忙揖道,“律己不律人,忻之過也。他日當置酒為祭酒賠罪。”

話雖如此,他也沒有還酒樽的意思。

郭嘉拍拍蔽膝,覺得聊勝於無,“一言為定。”

“沒有來得及相問,長文何時遷居徐州?”荀忻找陳群轉移話題。

陳群沒有揪著上一個話題不放,答道,“興平二年,餘隨父避亂徐方。”

興平二年,也就是三年前,那時豫州被李傕、郭汜所寇,荀氏早遷到了冀州,看來陳氏同樣因此遷徙。

“擇日當登門拜會。”既然在此相遇,作為小輩,荀忻與荀攸於情於理得去拜見陳紀。

“必持帚相迎。”陳群頷首道。

等宴席散了,陳群和他們告辭,郭嘉不由歎息,“嘉與陳氏子命中不和,是耶非耶?”說罷他低頭打了個噴嚏,狐疑自語道,“竟非如此?”

“奉孝醉矣,烈酒淺酌便罷,實不可多飲。”攙著有點迷糊的郭嘉起來,荀忻忍不住念叨他。

那邊老曹還未走,注意到這邊,忙走過來,“今日之酒屬實易醉。”他揉著太陽穴,脫下外袍就往郭嘉身上披,“切勿著涼。”

已經入夏,大白天著涼?望著脫了外袍隻剩中衣的老曹,荀忻再歎一聲。

得,這位同樣醉得不輕。

努力把遭衣袍蒙頭的郭嘉拯救出來,荀忻把袍服交給隨行在側的典韋,正要和醉得不輕的老曹告彆,門外“蹬蹬蹬”跑來一位城門校尉。

“稟明公,呂布舊部來降。”

一聽“降”字,老曹頓時雙眼一亮,刹那間好像酒醒了。他邁步出門,“降者何人?”

“其自稱魯相張遼。”

“張文遠?”荀忻挑眉問道。

“正是。”

老曹連道幾聲“好”,來回走了兩步,“速召其入見!”

校尉抬起頭望一眼曹司空,看他僅著中衣欲言又止,無奈望向典韋。被典君瞪一眼,校尉不敢再關心有的彆的,忙急急應諾,轉身離去。

老曹走回門內,似乎終於發現有何不妥,摸著中衣,“孤外袍何在?”

“明公。”他身後典韋喚道,嗓音依舊沉穩敦厚,麵不改色,似乎見怪不怪地奉上外袍。

荀忻攙著郭嘉向老曹告辭,行到門外時與一人相遇,擦肩而過時兩人同時回頭。

那位身高比他略高兩寸,高鼻深眸,眉眼較南方人深邃,一身玄甲襯得膚色偏白皙。唇上、下頜蓄了短須,愈顯將軍剛毅之氣。

下意識一怔過後,荀忻並未停留,他向張遼微微頷首致意,攙著郭嘉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