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之圍(1 / 2)

“明公。”沮授匆匆入帳,“明公遣顏良攻延津?”

“公與何時至?”袁紹放下玉箸,“可曾食否?”他轉頭吩咐侍從,“為都督置酒飯。”

“卿且坐。”

沮授站在原地,彎腰長揖,“明公。”

“何事?”袁紹望他一眼,略抬衣袖,重新拾起箸,飲食自若。

“顏良性情促狹,行事衝動。驍勇足以為將,卻不可獨領一軍。”他就著姿勢拜倒,“明公三思。”

侍從布好食案,上前去扶沮授,“都督,酒食已備好。”

沮授不肯起,堅持要等上首那人的回答。

“臨陣換將,兵家之大忌。”袁紹的視線終於從漆碗上移開,看著心腹謀臣的頭頂,心中已有不悅。

沮授聞言抬頭,“無需換將,明公另遣……”

帳中氣氛正僵,又有人掀帳而入,打斷沮授的話。

“明公!”

那位文吏生得富態,衣帶束起的肚腹仿佛懷胎四五月,留著山羊須,塌鼻梁小眼睛,眉毛長得些許潦草。

袁紹一見來人,起身親自去扶沮授,一邊問道,“子遠,有何軍情?”

沮公與勸諫無用,心底失落,卻也不想在許子遠麵前表現出來。他對袁紹揖了揖,入席靜坐。

許攸隱約察覺帳內這兩位之間有點什麼齟齬,隻是此刻不是細究的時候,他忙稟道,“斥候來報,曹操率軍渡河。”

“多少人馬?”袁紹神色一凜,追問。

“步騎約有數萬之眾,已至延津。”許攸自顧自上前,擠著沮授坐下,也不在意沮公與的冷臉,拿起食案上的筷子夾一箸羊肉,邊咀嚼邊道,“於禁固守延津,阿瞞增兵於此,必欲引我軍分兵西岸。”

“分兵……”袁紹略顯猶豫,兵力是他此戰所占的優勢,如非必要絕不願分兵。

“於禁千餘人馬尚且難攻,切不可使曹軍穩守延津,以防其於南北兩岸形成掎角之勢。”許攸忙諫道。

望一眼沮授,看他絲毫沒有獻策的意思,袁紹思慮片刻做出決定,“即分兵阻曹軍渡河。”

黃河延津一帶。

滔滔河水,蜿蜒九曲,兩岸草木鬱鬱蔥蔥,渡口處不知何時縱向排開了一列木船。

善於泅水的士卒抱著木板攀上小船,在船與船之前鋪設木板,片刻之間搭設好浮橋。

戰馬嘶鳴,一隊輕騎從遠郊奔馳而來。

千餘騎兵排成縱隊,先後有序,騎馬踏過浮橋,船身吃水,馬蹄踏過有些搖晃。

曹操頭戴兜鍪,頂插雉羽盔纓,策馬過浮橋,揮鞭躍馬登上大河南岸,勒馬逡巡,轉頭向後望,“公達?”

“明公。”荀攸緊跟著他抵岸,勒緊韁繩應聲。

隨後張遼、關羽等將軍也率部先後抵達南岸,千餘輕騎在原地整軍,馬不停蹄往白馬奔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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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都,南門。

駿馬奔馳,馬蹄聲起落,數十名騎士向城門而來。當先的那名文吏腰配長劍,穿一身窄袖的玄黑騎裝,在城門前勒馬,“有令出城!”

城門校尉恰好巡視至此,看到荀忻,兩人在馬上相互作揖,“荀君。”

他伸手接住荀忻拋來的竹簡調令,展卷一讀,確認尚書台的印章無誤,示意放行,“請。”

“不及折柳,望君珍重。”

荀忻頷首向他致謝,帶著親兵策馬徑直出城門。

馬蹄聲遠去,城門校尉調轉馬頭繼續巡視南門,他眼見路過的儒生士子大多頭戴白色的縑帛製帽子,不由疑惑,“許都竟一日一景?”

“將軍此話從何說起?”跟隨他左右的城門卒應聲問道。

“也不知何故,許中諸生皆著白巾……”校尉隔著幘巾撓了撓頭,一時找不到詞稱呼這種帽子,形狀像冠禮時戴的皮弁,卻又是用縑帛製成。

“白帢?”守卒看著自家不聞窗外事的上司,試探道。

“然,名為白帢。”城門校尉一拍守卒肩膀,點點頭,目光跟隨著頭戴白帢的士人移動。

守卒努力想了想,給自家上司補課,“此帢似與荀令君有關。”

一旁有一名剛入城的儒生聽到他倆的對話,插話科普道,“據聞上巳佳節,洧水之會,荀令君赴經會時便巾白帢。”

“許都士人仰慕令君風姿,人人效仿,遂成風尚。”

“正是如此!”守卒抱著長戟連連點頭,將話語組織得更文雅些,好奇道,“敢問先生,軍士可巾否?”

“可。”儒生望守卒一眼,不自覺流露出疑惑,“此本為軍服。”

……

黃河南岸,東郡,白馬。

暮春時節,陽光正盛,馬蹄揚起道路上的塵土,遠遠望去如同煙霧。

千餘曹軍精騎向白馬方向急行軍,前去探路的斥候快馬返回,氣沉丹田,揚聲喝道,“稟曹公,距敵營二十餘裡!”

“再探!”

斥候稱諾,揚鞭策駿馬,一騎絕塵而去。

又過片刻,數名斥候返回,神色焦急,直奔到曹操近前才稟報道,“報!距敵十餘裡!”

而後一句卻引得眾人錯愕,“袁軍出營,向此襲來!”

“袁軍知我軍行跡?”張遼皺起眉頭,敵軍竟這麼快就發覺了他們的動向。

令旗起落,千餘騎士聽令勒馬止步,震耳的馬蹄聲消失,原野上隻聞紮甲摩擦聲,伴著噅噅馬鳴。

關羽撫一把被風吹亂的胡須,對顏良此人心生不屑。得知敵軍輕騎來襲,難道不應該在原地立即排兵布陣,以逸待勞,靜候敵軍出現?

此人反倒拋棄了有利的主場條件,率兵送上門來,平白讓手下兵卒多跑十餘裡,跑成一支疲敝之師。

這種舍己為敵的迷惑行為讓關雲長感到不可思議。所謂河北名將,也不過如此。

隻見曹操握著韁繩顧視左右,朗笑一聲,“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