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登車攬轡初入安邑(1 / 2)

翌日一早。

“與我聽著, 荀府君當世士,識鑒過人,將汝那狂生之氣收斂些。”賈主簿領著一未著吏服的年輕人走出回廊, 臨了仍忍不住耳提麵命。

“荀君既識鑒過人, 難眩偽, 收斂有用……”年輕人穿著沒有紋飾的儒士長袍, 雙肩背著書篋, 書篋頂上用麻繩綁著一頂鬥笠, 低聲還未完,被賈主簿神一瞪, 無奈閉嘴, 托了托後背往下墜的書箱。

“遵命,遵命。”年輕人念叨,“敬從命。”

賈主簿拿他沒辦法, 快步上前,向不知時已站在庭中的荀府君拱手,“府君久候。”

荀忻自然留意到他身後之人, “此是……”回憶起前事, 不難聯想到,“君薦向導?”

“山陽仲長統, 拜見府君。”此人卸下書箱長揖,姿態倒也落落大方。

雖然依照常禮, 庶民見太守應該行跪拜禮。

幸荀忻並不計較俗禮細節, 他不著痕跡地打量此人。昨賈主簿向他推薦時的是“遊學少年”, 他理當然地為向導是五六歲的少年人,前這位身高七尺有餘,眉目疏朗, 幅巾束發,甚至下頜留了烏黑的短須,怎麼看也不像是未成年。

“府君,另有一事,當向府君致歉。”主簿從侍從奉的托盤上取起一物,隻見紅布下蓋著的是青綬與玉印。

“王邑未肯歸還河東太守印綬,守牧無印綬則政令不行,此為州府刻工備急就刻……司隸已上書朝廷,訴清原委,請罪自劾,稍待時日,朝廷必將遣使,重授府君二千石印信。”

“府君?”

“無事,多謝司隸思慮周全。”收下賈主簿雙手奉上的印綬,荀忻直到騎上馬背之時,仍有些神思不屬。

春草綿綿,河灘附近紫紅色的不知小野花瘋長,行在其中,如遊浩瀚花海,是不合時宜的爛漫美景。

白馬尚未褪去冬日裡癡長的毛發,加上主人的精心照料,通雪白,鬃毛柔順,身形流暢,顯得神駿異常。

騎著匹瘦小駑馬的年輕向導不自覺地被白馬吸引目光,看得久了,又注意到荀府君腰帶上青絲懸的玉飾,兩枚樣材質的袖珍玉印被絲繩穿為一對,白如羊脂,在其主人身上黑衣的映襯下,時刻泛著溫潤柔和的光澤。

方才在隊伍檢視之後的將軍驅馬而,這位趙將軍雖為農官,但麵容俊朗,氣度沉毅,言行舉止頗有威嚴風度。然而當這兩人並轡而行時,這種威嚴感仿佛能收放自如般,奇異地減弱了些許。

素昧平生的人初見,如隔鏡觀人,審視是相互的。

“州府既能遣一吏隨我北上,卻為偏使一白衣與君赴河東?”趙雲素平靜的語氣疑道。

荀忻想了想,北上馳援鐘元常是州府眾吏的職之事,至於送他赴任,置身險境又並非分,不派州府屬吏似乎在情理之中。

還有一方麵,希望門生能得他提攜?

“賈簿確屬糊塗人。”荀忻輕聲歎道,隨即示意那位向導靠馬過。

“不知……仲君貴庚?”他記得此人方才自稱仲長統,姓“仲”,字“長統”?

年輕的向導麵露難色,“虛長二一。”他頓了頓,拱手,“府君,在下複姓仲長。”

“仲長——統?”

“是。”

荀忻:“……”

“實在抱歉,忻實非有意,君見諒。”原他對賈主簿打包弟望他提攜的行為略感不快,沒想到與此人相談的第一句話就翻車,那一點不滿此刻與尷尬相抵,煙消雲散。

“非著姓,有不知乃人之常情,府君無須致歉。”聽到荀忻主動道歉,仲長統話語氣愈發和緩。

趙雲道,“未見仲長之前,雲亦不知有此姓。”

“蓋此姓罕見,少有人記我表字,友人皆呼‘仲長’。”

“卻不知仲長表字如?”

“統字‘公理’。”

“‘統’與‘理’義相通,好字。”猶記當年袁紹總愛品評賓客姓,荀忻此刻終於理解了,或許並不是袁公人到中年,好為人師,可能是實在沒有什麼話可講。

好在仲長統主動提起了話題,“府君可曾聽到傳聞?”

“願聞其詳。”

“郡中市肆皆傳,河北偽命郭援,欲與府君爭河東太守之位。”

“匈奴亂平陽,統竊為,此事想必與並州刺史高乾脫不了乾係。”

“郭援已是並州刺史座上客,又與鐘司隸有渭陽之誼,一旦發兵河東,府君如阻擋?”

“恕統無禮,府君定已有應對之策。”

這幾句話的信息量大,但荀忻聽完,心底想揉一揉耳朵。仲長統的話術對他過於耳熟,讓他不禁思考,當年給老曹獻計時是否也這麼明顯且生硬?

一能看破心思,卻得裝糊塗,難為曹公了。

人皆有青澀年少時,荀忻還是順從仲長統的心意哄他,“實無對策,仲長有教我?”

仲長統看著他,表情有些猶疑,“府君還是早做打算為宜。”

“仲長不肯教我?”荀忻默然,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年輕儒生睜著琥珀色的珠,誠懇地搖搖頭,“實無良策。”

“前方歧路,向西行!”此人借著指路為跑路,去了隊伍前列。

“龍將軍,為此人如?”自覺被仲長統耍了一道的荀忻看向趙雲,對方神未動,似乎在思索斟酌。

半晌,趙雲終於抬眸開口,“謂‘渭陽之誼’?”

荀忻再次更住,反應過仲長統這句時掉書袋,龍將軍或許不知道這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