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莫問歸期(2 / 2)

朱興德執鞭站在隊伍的最前方,望著一列列縱隊總結陳詞道:

穀釗“我不提譚將軍,譚將軍的本事擺在那裡,沒有異議。隻說我自己。

我知道,皇上讓我來當這個虎賁營的將領,你們中有許多人不服氣。

不服氣我什麼呢?

笑話我家住農村,地是荒地,沒你們有背景有能耐有錢,可我頂天立地。

因為今日我擁有的一切都沒有靠祖上,是自己一點點掙來的。你們中有誰敢說這話?

難怪書中有句話叫作,自古寒門出貴子,從來紈絝少為偉男!”

此刻,連二柱子臉上的表情都變了,隨著朱興德話落,他真的有從他朱哥哥的身上看出通身的貴氣。

衣袂翩翩,放眼世外,一身傲骨,銳不可當。

德哥,你是我的榜樣。

你是寒門貴子的代言。

“而我下麵這句話叫作,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見沒見過馬革裹屍?都擱這鬨著玩哪?刀槍不長眼。

從即日起,要麼給我好好練,要麼就全都給我滾回去!”

朱興德這一番話,吼的校場都帶著回音。

而這天,朱興德哪裡是隻訓話啊,當天整個虎賁營就被立馬操練起來。

六子甩扔一個又一個手下,不是不服氣他當小頭目嗎?

他對著手心呸呸吐了兩口吐沫,指著後退的人群:“還有誰?再來!”

二柱子是與世家子們比馬術。

要知道有好些人從小就學跑馬,這點兒底氣是有的,他們不服。

然而最終還是二柱子大獲全勝了。因為在跨越一個滿是倒刺的深溝時,彆人心裡會有波動,會琢磨一下倒進去就是死,二柱子卻依舊如履平地。

謝岩衝旁邊吐了口砂礫子承認道:“你是真猛。”

二柱子驕傲地一點頭,心想:不,我不是真猛,我是真虎啊。

另一邊,譚大洪終於散開連月來的憂愁,對朱興德高興地說:“衝這個勢頭,這麼練下去,半年後應該會脫胎換骨。”

朱興德卻搖頭道:“不能隻在這裡練。彆看我罵他們罵的狠,他們丟了大臉好像聽進了心,沒用。要真是那長誌氣的、有韌勁的,不至於到今日我罵才有長進。”

“你的意思是。”

“我小妹夫不是要去北地?咱倆聯名申請一下,由咱們虎賁營護送。”

朱興德回轉身前,再次看了一眼滿是塵囂的訓練場,繼續道:“畢竟有些人,罵他一百遍都沒用。而用現實教一遍,他就會記住。”

七日後,皇上批準虎賁營隨行。

眾人都懵了,他們日日被操練的哭爹罵娘就算了,還要一路遠行去蠻夷北地?而且掐算一下時間,這一路會趕上三九酷寒。

“將軍,那咱什麼時候能回京啊?不會在外麵過年吧,我總要回府告訴家人一聲。”

“莫問歸期。”

……

十月,羅峻熙隨一位戶部大人,兩位禮部官員啟程。

他的待遇和那三位官員並齊,誰見了他都得尊稱一句羅大人,還不得被隨意打擾,他能獨自坐在馬車中看書。

隨行官仆時而會給羅峻熙倒熱茶,時而上點心。

對於安全事宜,羅峻熙也並不操心。

他不是害怕被壞人劫持啊,他從沒怕過那個。

他一向怕的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動物。

就是那種你出一個三,它拿王去炸你小三的大型猛獸。

還好路上有他大姐夫帶的虎賁營。

大姐夫領旨隨隊護送。

所以即使媳婦沒在,羅峻熙也能安下心看書。

可以說,文官們很自在,倒是苦了虎賁營眾人,尤其是進入十一月,北寒之地早就下過幾場雪。

原本建在山邊的斷橋,從泥石流過後,直到現在還沒重新建好,需要繞路進林子。這給大夥累的啊。

“噯噯,快扶我一把,我腳拔不出來了,這雪也太厚了,比京城大多了。”

“就是,這馬車根本拉不動,依我看,車身就拆掉彆要了吧?全下來步行。”

六子嗤了一聲道:“不要?這才哪到哪。當初我們鑽白頭山,那雪沒到膝蓋,你想想我們還不能放棄一個傷員,還要躲開追兵。終於尋到一個遮風擋雪的洞裡,解開綁腿的棉圍子,再脫掉靴子,鞋裡麵全是雪,倒一倒裡麵還有冰。你想想那腳……”

在六子和手下們講述曾經的艱難困苦時,隊伍後方傳來二柱子的叫罵聲。

“這是不是你的刀劍?武器你都拿不住,你還能乾個啥?這要是上戰場,你咋不把自個丟了呢。”

“我不是有意的,那劍拔拔涼,我手早就凍木了,啥時候掉的沒注意到。”

二柱子皺眉心想,完蛋玩意兒。

但還是一把扯住要抱著刀劍去烤火的手下,“你虎哇?凍大勁兒了不能直接烤火,用鹽搓。”

路上駐紮休整時,以謝岩為首的世家子們,凍的大鼻涕留在嘴邊都顧不上擦了,再沒以前的囂張勁兒。那要是放在以前,一堆小廝鞍前馬後的伺候著。

他們正一個挨著一個蜷縮在帳篷裡,隻看那眉毛睫毛上全是白霜。

皇後娘娘的弟弟打著哆嗦說:“早知道我穿貂皮來好了。”

“咱們執行差事的身份是小兵,還想穿貂?你想啥美事兒呢。”

“那我縫衣裳裡麵也行啊,縫裡麵看不著。”

謝岩搓了搓手,肚裡一點兒熱乎氣都沒有,踹了一腳京兆尹家最小的庶子,催促道:“去,看看老王磨蹭什麼呢,以前在營裡做飯比誰都積極,日日跟在後麵問想吃什麼,現在飯食怎麼還沒好。”

沒一會兒,京兆尹家最小的庶子回來道:“彆提了,謝哥,旁邊幾個營帳早就吃上了,就咱們這處還沒分發飯食。你猜怎麼著?老王那傻子做個飯像繡花似的,他才燒好水。我說他兩句,他還挺委屈。說吭哧吭哧刨坑埋灶就累的不行。而那位尹興旺,不僅給大夥蒸好了乾糧,而且眼下正唰唰唰地往鍋裡下熱湯麵條呢。”

說著話,這位還小心翼翼解開一個包裹邀功道:“我是從尹廚子那裡要來的饅頭,哥幾個先墊墊肚吧。”

謝岩半個饅頭下肚後,想了想說道:“你們誰將老王弄進的虎賁營,回頭就由誰給他弄走吧。”

“啊,為啥?你不是說他飯菜弄的最地道。”

謝岩不是好氣兒說:“想改善夥食,不會回府裡吃?誰家沒養幾個廚子,往後在營裡和大夥同吃同住,彆搞特殊。”

另幾位貴公子一邊麵麵相覷,一邊不忘狼吞虎咽咬著饅頭。

兩日後,到了我朝最北的邊境,虎賁營眾人,忽然再沒了任何抱怨的聲音。

“嗯,你們是不是覺得這裡的百姓極為貧窮啊?瞧瞧那鞋,有的都漏了腳指頭。可就是這種漏腳趾頭吃不飽飯的百姓,為了那場大勝,還能從自家勻出口吃的給前線送去。”

“還有,你們沒看錯,那牆上全是血,刮開一層是血,再刮開還是,都滲透到石頭縫裡了,這麼大的雪也掩飾不住。”

“就這道城門瞧見沒?我們是封死了出去迎戰的,也就是說,要麼戰贏,要麼戰死,沒有退路。”

“咱們譚將軍當時半個身子帶傷,都站不直了,卻從那個方向和楊侍衛他們硬生生撕開敵軍一個口子。”

“咱們朱將軍隻從這到那裡,就至少砍殺二十多個腦袋瓜,迎麵箭羽無數,好多次可能躲開這支箭,躲不開那支。為啥有能耐罵你們?這就是底氣。從戰場下來,他眼睛殺紅了,刀都卷刃了。確實是全靠自己掙來的今天。”

有人朝二柱子打聽,聽說當初是二柱子和朱將軍並肩作戰:“那時候,你覺得將軍會在想什麼?”

二柱子切了一聲:“問這話幼稚不。還想啥?艾瑪,那功夫連媳婦都沒心思琢磨,天上掉個仙女都得給她斬殺,就是個殺。”

……

出邊境後,禮部兩位官員主動提出護送的將士們辛苦了,要不要歇一下再趕路。

羅峻熙也很讚同。

他正好要將帶來的家養雞們,趁此放到森林邊上。

這是他給大山上的“夥伴們”帶來的禮物。

倒是虎賁營的眾人不同意了。

朱興德一身盔甲騎在馬上,隻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眾人就齊刷刷吼道口號:

“岩石硬,硬不過虎賁營的意誌。

山峰高,高不過虎賁營的責任。

虎賁營至此,立德、立功、立信,看淡生死,莫問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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