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回去?”

張坤整張臉扭到了一起,沒大弄明白帝辛是什麼意思, “回到哪去?”

他們都是打東北來的。現在的東北, 建起了偽滿洲國, 完全成了那群狗/日的小倭寇們的把控著的土地, 進得去出不來的,他總不會還想回到東北去?

不論是張坤還是齊覺, 都神情裡都有幾分不以為意的悠然自在, 像是沒怎麼把帝辛的話聽到心裡去。

“我想回到東北軍裡頭去。”

腦子裡一陣晴天霹靂。

臉上存餘的幾分不以為意儘數退了下去,張坤和齊覺兩個人,整個都被震傻了。

這年頭, 有點錢有點權的,哪個不緊著安逸的地方跑?

國民政府的總統都沒上趕著要去送命, 還讓法院把他們從前的老東家、前不久剛挾持過他、壓著他去帶頭抵抗倭寇的韓總司令判了個十年囚禁。

“陸雲生”他一個四十好幾、差不多五十多歲的糟老頭子, 上趕著要去送死乾什麼?

張坤瞪著帝辛鼓大了眼睛,就連從前維持著一張溫和假麵慣了的齊覺, 一下子也沒能把下巴合攏來。

明明是他要來求人的, 最後, 卻是被囚的兩個人有點被嚇壞了。

氣定神閒地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帝辛麵上的神情始終沒有太大的變化,隻是直到這個時候, 才終於就著那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水, 體會著那股澀澀的清苦在口腔裡漾開。

“你到底是老糊塗了、腦子不清醒?還是犯了瘋病、要我和老張找人來給你治治了?”

到底是一個從槍/口下討著命活過來的軍人,又自來做慣了統帥、沒受過什麼人的忤逆,齊覺性子再好, 也隻是相對起一眾的暴躁慣了的軍人而言的。你不能指望他像個普通的讀書人那樣,性子溫溫吞吞的,不刻意去激、就起不了半點火花。

“你可甭忘了,當年從東北戰場上逃下來,是你跟我哥倆說,當東家的和執政的不稀罕咱們當兵的命,你就是情願死在倭寇那些狗/日的雜/種槍下,也再不同他們那些拿咱們命當過家家玩兒的雜碎鬨了!”

張坤性子可比齊覺要暴躁多了。

他瞧不慣“陸雲生”現在那不把這事兒當一回事兒的麵不改色和從容,覺得現在成他和齊覺來替著這不懂事兒的老家夥操心了,心裡騰地躥起一股火,猛地打位置上站起,屁/股後頭整個椅子都被他起身的力道給掀翻在地。

“有事兒好好說,先彆擱這吵吵!”

齊覺擰著眉,拉住了有點激動的張坤,站起來替張坤把椅子扶正,用力地按著張坤的肩膀,動作強硬地壓著張坤重新坐下。

“你也收收你的暴脾氣。還當你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生氣不傷身體呢你?”

拍了兩下張坤的肩膀,看著張坤連杯子也不用了,直接拿著茶壺灌了幾口茶水,好不容易止住了心裡的火氣,齊覺這才重新把矛頭指向了帝辛。

“我說陸雲生,你可真行。從三一年九/一/八過去到現在得有快六年了?六年的時間,你就守著你那陸宅、你那點錢,怎麼也不肯出來見我們一麵,現在好不容易知道把我們叫出來了,也不先說說這六年疏遠我們的時間,該怎麼給我們道道歉,一來就說你要回去打仗……”

齊覺換了一口氣,定定地看著帝辛,“合著陸雲生你是嫌我和老張命大,從前在戰場上留下的暗傷不夠多,這是存了心的要把我和老張給氣死呢?!”

他不知道如今的陸雲生已經不是真正的陸雲生了,也不知道“陸雲生”如今那看起來確實是不顯年紀的身體,在有了帝辛到來後的功德金光調理後,已經是這身體能夠有的最佳狀態。

他看著如今有點沉默寡言的、看起來清冷寡淡了不少的“陸雲生”,隻以為是他這些年自己把自己給關在他那陸宅裡頭,自己把自己給憋傻了。

“彆看老張這些年脾氣沒改多少,但他想得可比你明白。你可甭忘了,這華夏民國如今是被攥在國民政府的手上的。國民政府的大總統都不把倭寇當回事,你跟著跑去摻和什麼?”

齊覺和張坤這些年身子骨也都還硬朗,沒拄過拐杖,他覺著他手裡現在要是又跟拐杖的話,他也恨不得就一棍子敲到“陸雲生”腦瓜子上,一下把他敲醒去。

“我說的話都是認真的。”

所以……你們也不用懷疑我是一時意氣、或者腦子一時發熱、犯了癔症。

瞧著帝辛一點也不把他們的憤怒放在眼裡,手裡還不是把玩著那白瓷的茶杯,齊覺和張坤:……

現在這“陸雲生”把話說的……

——怎麼就這麼氣人?!

都是戰場上下來、看慣了生死的,這要是其他的一般人,你看看他們誰還管你?

“你們看看這雨。”

終於放下了手裡的瓷杯,帝辛起身,推開了梨苑臨街的木窗,感受著那還沒停下的、透過窗欄打濕他臉上細小絨毛的微雨。

“這幾天,上海都在下雨。”

“每一年,上海下雨的時候,我都在想,三一年的那一天,和天上的霞光幾乎融在一起的、紅彤彤的血色,是不是早已經被這樣的雨給洗刷乾淨了。我覺得應該是的。可這麼些年過去了,我這心裡的那一片血色,卻怎麼也洗刷不乾淨。”

帝辛語氣平平淡淡的,全然是在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闡述著陸雲生來到上海那幾年裡的心理和想法。

齊覺、張坤和原身陸雲生,差不多都是生在同一個時候的人。

他們都是經曆過封建王朝末代的人,也都是做過奴役、從封建社會末流低端走上來的人。

像他們那樣的人,不似陸雲生那樣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候、用一種直震靈魂深處的方式打開內心,你是很難同他們說什麼民族、說什麼國家、說什麼大義的。

原本,他們走上從軍這條道,就僅僅是為了當兵的那點錢,是為了尋找掙脫死亡泥沼的最後那點出路。在他們的心裡,所謂的那點“大義”,總會有人去承擔的。

而那些人,不會是他們。

帝辛很懂這樣的人,不僅僅因為他也是一個生而自私的帝王,也因為原身陸雲生,也曾經是一個同他們一樣的人。

老子從沒像在東北那次那麼狼狽過!

“我從沒像在東北那次那麼狼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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