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 2)

沒人知道陸將軍去哪了。

或者說,除了真正跟著陸將軍征戰南北、在陸將軍手裡重獲新生的將士和百姓, 也沒有幾個是真正在意陸將軍跑到哪兒去了的。

兩黨勢力纏鬥得激烈, 他們誰都想拿到國家完整的執政權,隻要“陸雲生”不站到他們的對立麵去, 打得他們自己落荒而逃, 他們誰管他會跑到哪兒去?

最終, 陸將軍是在沈陽的一家並不如何起眼的小酒樓裡被人發現的。

最開始發現陸將軍死在小酒樓的,是酒樓老板前來幫忙的年輕兒媳。

她那時候敲了幾下陸將軍定下的包間, 原本是想問問裡頭的人還要不要加點酒水, 沒得到回應,心裡覺得奇怪, 剛推了推門,就見人已經無知無覺地趴在了酒桌上。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們酒樓雖然小,但隔三差五還是有人會醉倒在桌子上的。

那酒樓老板的兒媳沒認出桌子上的人就是鼎鼎有名的“震山虎”陸將軍。陸將軍重新執掌軍權、領兵作戰後,從沒接受過任何一家報刊的采訪, 也從沒作秀一樣、刻意流露出任何一張照片。

當今社會隻聽過他名聲,全然不知道他長相的人可是太多了。

那小媳婦上前去推搡了幾下,見沒把人推醒, 又伸手去談了談桌子上那人的鼻息, 這才發現不對——

這是死人了!

“啊——!!!”

那女人驚慌著尖叫了長長一聲,引來了許多人。

她一臉驚慌地回頭,看見丈夫和公公都被自己給引上來了,連忙躲到了自己丈夫的身後, 這才心安下來,重新大起了膽子去看了兩眼酒桌上的死/人。

沒看多久,沒忍住,她扁了扁嘴,不滿地湊到自家丈夫的耳邊,嘟囔了一句,“真晦氣!這人擱哪兒死去不好,咋就死在咱這店裡了,往後這話給傳出去了,咱這店可還咋開?”

“你就少說兩句吧!”

小媳婦說話實在是刻薄了點兒,尤其這周圍人還多著呢。見丈夫回頭瞪了自己一眼,她縮了縮脖子,倒是咽下了後頭的話,什麼都不說了。

“這、這、這……”

酒樓老板其實有些上年紀了,他到酒桌旁邊,讓兩個跟在店裡打雜的夥計去把趴在桌子上的人給扶起來,剛見著了那人的正麵,手裡一鬆,拄著的拐棍立馬就掉到了地上,指著那人的手一瞬間顫顫巍巍——

“是將軍死了!將軍死了呀!”

年輕一些的人可能沒聽明白,可稍微年紀大點的,卻都聽明白了這酒樓老板話裡的意思——

從前,名震南北的“震山虎”在東北的駐地就是沈陽。

當年,所有的沈陽人,稱呼東北軍那位當家大司令都隻是簡單叫一聲“司令”, “將軍”這個稱呼,在他們眼裡,從來都是獨屬於“震山虎”的。

這足以證明陸雲生當年留在沈陽的威望。

是以,哪怕六年過去了,當真正同陸雲生活在同一個年代的人們,聽聞“陸將軍”再次征戰、聽聞“陸將軍”又收複了華夏的哪哪哪,他們都是半點也不覺得驚奇的。

因為在他們心裡,“震山虎”這個名號已經根深蒂固。

哪怕六年已去,但將軍,仍然還是當年的將軍。

“將軍這是回來落葉歸根來了。”

不止那酒樓的老板,其餘那些仍然將當年的沈陽鐫刻在腦海內的人們,神情怔鬆了片刻,俱是這般喟歎著。

他們知道將軍為什麼會來這家不起眼的小酒樓了——

若東北不曾事變,這條街也本該是滿目繁華的。

而就在這小酒樓的對麵,那是曾經盛極一時的“陸宅”。

在陸將軍隨身帶著的木製小行李箱裡,人們找到了帝辛替真正的陸雲生所留下的、一封隻有寥寥數語的遺書——

“對沈陽、對東北,我向來心中有愧。我雖在東北的戰場上狼狽潰逃過,如今風風光光地再將東北河山收複,也算已了我餘生最後的遺憾。

不知何日身死,萬望落葉歸根。”

這一紙遺書,是帝辛留給陸家人看的。

到底是原身陸雲生的家屬,他若不將原身的意願一清二楚的擺在明麵上,不管是為了他們心心念念的“情”,還是更惡劣點的,為了烈士家屬的名和利,帝辛還真擔心他們會借著家屬的名義,違背了原身的意願,將原身的遺骸墓碑遷往上海,

如今,他替陸雲生留下的遺書裡,對陸家人隻字未提,但凡是個明白人,也都該懂得陸雲生同陸家那些妻兒,實際上已無多少情分。

陸將軍身死的消息瞞不了幾日,沒過多久就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可就是這樣一個對百姓們來說,不亞於十級地震的爆炸性消息,拋進了正鬥得如火如荼的兩黨裡,卻像是一顆隨石子被丟進了平靜的湖麵,僅是輕輕蕩開了一層小小的波紋,就再也沒了後續。

他們可以假情假意地發表一篇悼文,用口口聲聲地稱呼著陸雲生為華夏民族永遠的英雄,來止住天下人的眾口悠悠,向天下人表明他們的“敬重”,證明他們對國家和民族的深沉愛意。

可獨有身在棋局中的韓玉明才知道,那是怎樣的虛情假意。

興許,他們甚至還慶幸著“震山虎”的身死。

他們兩黨中,勢必要爭出一個誰勝誰負,可他們誰又願意,當他們站在華夏最高峰的時候,還有另一座難以逾越的、聲名更勝他們的高山壓在他們的頭頂呢?

“陸雲生”在這時候死得恰好,倒免了他們日後再親自動手,反而墮了一個容不下人的名聲。

功高震主……

他怎麼會忘了這個的?

韓玉明暗暗心涼,這下才驚覺,“陸雲生”走時說得那句“我老了”,何嘗不是在提醒自己。

他在投靠國民政府的時候,國民政府容不下他。又怎麼知道他投靠了國民政府的敵對黨派,日後就不會再次為他們所不容呢?

權勢動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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