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孫悟空腳踩筋鬥雲,瞬息便是十萬八千裡。

帝辛端坐鷹愁澗湖底未及一日, 似又隻是在眼簾睜合間, 驀地又感受到湖底裡一陣猛烈地翻滾和震蕩。

來了。

心間落定,帝辛不急不緩從石榻上起身, 身化麟白飛龍, 吟嘯一聲, 徑直往湖麵上飛去。

帝辛騰空而起,擺動兩下龍尾, 抖去身上帶起的湖水, 銅鈴大的龍目逡巡一眼,隨即便望見了那孫悟空麵前, 一手端著白玉淨瓷瓶,一手拈起柳條, 揮動間掀起鷹愁澗波瀾萬千的觀世音。

“孽障還不快快收手?”

猶如梵音響起,一股子要叫人舍棄天下紅塵、從此無欲無求的平淡。那觀世音慈眉善目,眉眼裡儘是慈悲, 停下了翻騰不止的波濤,卻又將手裡的楊柳枝向著帝辛所化的白龍一灑。

龍目微凝,帝辛瞧著觀世音的眼裡暗含幾分深意, 眼瞧著觀世音柳條上灑來的凝露快要落到自己的身上, 猛地一個擺尾,迅疾躲過。

“菩薩來便來了,卻又為何要用淨瓶凝露化掉小龍一身修為?”

在觀世音的麵前一頭栽下,幻化出人身, 帝辛斜眼瞥去,半點也不遮攔麵上的冷凝。

顧及修為和身份、地位,從前的小白龍再狂再傲,也絕無可能落了這位西方菩薩的臉麵。但眼下,帝辛卻是不怕的。

那菩薩一來,什麼也不問,直接定了他的罪,上來就攪得這鷹愁澗不得安寧,化解他渾身的修為,他又何必再給他什麼好臉色?

觀世音眼神微動,有些沒想到“小白龍”會躲開自己的楊枝甘露。

他一雙似是滿含天下慈悲的眼,定定落在帝辛的身上,啞然片刻,這才開口問道,“玄奘帶著悟空前往西天取經,途經鷹愁澗,你為何要奪了他那白馬的性命?”

“你是說……我奪了那白馬的性命?”

帝辛挑眉,似笑非笑。

“那白馬,確實是在你鷹愁澗裡失了性命的。”

一句話,那觀音竟是理所當然的給帝辛、或者說是“白龍敖烈”定下了罪名。

兀地一股怒意席卷而上,帝辛全力平複著心裡湧上的情緒,堪堪維持住表麵上的從容,定定再問,“那馬在湖邊吃草,自己失足落入我鷹愁澗底,菩薩也要怨我?”

“那你為何不救它?”

觀世音話剛一落,不僅是帝辛,就連去把他請來的孫悟空也禁不住一怔。

他為什麼要救?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彆說那白馬同“小白龍”毫無關係,就是真的有那麼一點牽連,誰又能完全擔負起除自己外的另一條性命?

若不是為了逃脫五指山,自己又怎麼會願意做那悶頭和尚的專職打手?

孫悟空尚且在回過神後嗤笑一聲,更何況帝辛本人。

“所以菩薩想要如何?”

感受著敖烈那無端地痛楚撕扯著心神,帝辛問。

他覺得,這是一個圈套。

一個全然針對著原身敖烈而來的圈套。

否則,這觀音菩薩,絕無可能在自己這樣鐵了心要辯得個公道的情況下,還用這般近乎於不要臉麵、鐵了心的要用上強硬手段,把這所有罪名,一概歸咎在自己頭上。

於是索性,帝辛不再同他分辨,隻開門見山地去問,他到底想要什麼。

像是又教化了一個冥頑不靈地人,那觀世音送出一口氣,麵上的笑越發祥和——

“你害死了玄奘一匹馬,不若便賠他一匹?”

帝辛不信觀世音的目的僅僅是一匹馬,卻還是配合著他的話,順勢再問一句,“隻賠那和尚一匹馬便可?”

他想知道,他們究竟想要“小白龍”做什麼。

“你可願同悟空一樣,隨玄奘一道同往西天?”

岔開了馬的問題,觀世音忽然問道。

一語落下,猶如醍醐灌頂,帝辛再不需要從那觀世音的嘴裡套出更多的話,猛然便想透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人間凡馬,不停不歇,或兩日、或三日,總要再換。今日那白馬,便是被累死的。甚至不是失足,隻是掉落在了我這鷹愁澗裡,菩薩便要將它的死全盤怪到我的頭上。怎麼?菩薩要我陪一匹馬,是要我賠上自己?做那和尚胯/下一匹不死之馬?”

甚至不如那孫猴子,他們算計敖烈,甚至不是讓敖烈去拜那和尚為師,而是要讓敖烈身化白馬,去做一個永遠累不死、逃不了的苦力。

讓一條龍,去做一匹馬,在這些人的眼裡,自洪荒便有之的龍族,到底算是什麼?

“孽障,還不住口?!”

顧不得身邊還跟著一個孫悟空,觀世音第一次露出了“慈祥”之外的神情。

不管是東方的神,還是西方的佛。他們的臉上都帶著一張名曰“不可說”的假麵。有些事情,哪怕他們確實是這樣想、也是這樣算計的,卻絕不能叫人宣之於口。

利益,他們要。名聲,他們也要。

如今,他們的謀算,被他們看中的一個小棋子全然不加遮掩的揭露了出來。哪怕那也許隻是其中極小極小的一部分,卻也足夠叫那觀世音怒不可遏了。

驚怒之間,那觀世音再一次拈起楊柳枝,沾上淨瓶裡的甘露,向帝辛再次灑去。

眼見著那甘露又落了個空,那觀世音還想再來,卻沒料到帝辛站穩在地,索性從袖裡攏出一卷風,直接卷走了他手裡的瓷白淨瓶,隨手往身下的鷹愁澗水底砸去!

“這世間有我龍族祖宗的時候,你西方佛祖還不知道在哪兒。想讓我去給你們的人當牛做馬,你們可真是好大的臉麵!”

道破觀世音醜惡的來意後,帝辛便發現自己神思間的憤恨已然消散了大半。

如果,小白龍的執念,是要撕破這滿天神佛的假麵,叫天下人看清這漫天神佛,不配叫世人景仰。

那麼,他是不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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