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可以嗎?”
傅停雪伸出手,兩隻霜白的腕子之間連著一道細細的枷鎖,雕刻有複雜符文的鎖鏈隱沒在仙人脖頸背後,牽製著他的行動。
這是縛仙索,識貨的人可不會把它當成不堪一擊的繩索。它若是戴在修道之人身上,能壓製那人全部的修為。
當然,這又不儘然是縛仙索。
顧識殊把它改造了一下。
修仙界以前大概從來沒有人試過,把束縛人的刑具反向改造為無害的裝飾。
或許是這種思路過於清奇,實現起來反而不是很困難。
顧識殊眯著眼睛打量了一下傅停雪,感覺總體效果還算令人滿意。仙人看上去已被限製了行動,猶如落在羅網中的孤鶴,費儘力氣也不得掙脫。
當然,實際上是可以的。
傅停雪之前提出可以直接用真的縛仙索,不容易露陷。但顧識殊覺得任何一個修道者麵對失去修為的可能,都隻有深沉的無力感。
犧牲太大。若是有任何是非,也不能夠抵擋。
況且,顧識殊眼中晦暗不明,若是真的被卸掉一身修為,傅停雪難道不擔心自己的安全麼?
魔尊若是想要殺死一個沒有任何反抗力量的凡人,一秒鐘都不需要。
他這樣缺乏警惕意識,顧識殊莫名有點不滿。
還是現在比較好,看似陷入絕境的仙人低垂著眼睛,但眼中的劍意仍舊清明,靈劍清霜隱沒於靈台之中,隨時可現。
若是有什麼人膽敢來試探攀折,被他斬落劍下的概率較大些。
顧識殊點了點頭,他稍微變換了一下角度,聲音沙啞低沉:
“嗯,再做些偽裝就好。”
這些偽裝也並不太難,無非是血肉模糊的傷口和幾乎消湮的氣息。顧識殊簡直覺得他們倆有點欺負人了。
仙尊和魔尊湊在一起研究出的假象——聽起來很荒誕。
所以這一幕就看起來格外真實。
“會不會難受?”
顧識殊稍微幫傅停雪調整了一下姿勢,手的溫度隔著一層布料落在仙人身上。他隻是順手為之,感受到仙尊微微僵硬了一下,卻又覺得確實太失禮,距離太近了。
不過就算過了這麼多年,傅停雪的身上還是那樣涼。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扶在仙尊肩上的手。
傅停雪微微搖頭,意思是現在這樣,他沒有什麼特彆不適的地方。
然後他抬起眸子看著顧識殊。
此時他們的地位似乎格外不對等起來,就像是真正的囚徒和居高臨下的勝利者。
仙尊看似被剝離了一身仙骨,半倚靠著牢獄的牆上虛弱地坐著,身上有血,血甚至汙染了他霜白的銀發,頗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玉碎之感。
他看上去確實毫無還手之力,不僅是束縛他上身和脖頸的縛仙索,還有桎梏住他雙足的鏈鎖,看上去沉重非常。
若是仔細感知,在幽暗的囚室中,能聽見他微弱的氣息,卻沒有任何淩厲和凜冽的威脅。
顧識殊眼神晦暗地盯著他看了半響,忽然笑了。
“……什麼?”
傅停雪明明隨意之間就能解除身上的所有束縛,囚禁的仙人的形象卻被他演得很像。此時他的瞳孔中偽作的隱忍之色散去,轉而化出一點困惑。
“沒有,我隻是想你剛來這裡時,”
顧識殊總覺得居高臨下地說話有點不對勁,於是俯下身,視野大概平視仙人,能夠清晰地看見對方眼中的色彩,
“你還笑我說要囚你。哪想到後來反而是仙尊提出這樣的計劃。”
——“魔尊不是要囚我嗎?”
傅停雪抿了抿唇,似乎也回憶起了開始時的那一句戲言。
顧識殊心中實際上是在想,也不知清冷高華的仙尊什麼時候學會了撒謊,演起戲來倒是演技驚人。之前自己可沒看出過他的這項專長。
不過這個問題太過於冒犯了。從另一個角度看,冒犯也是一種親密。
所以仙尊問他,他便信口胡謅了一個方才想到的理由。
卻沒有想到,傅停雪意外有些不知如何應對。
仙人表麵上被各種各樣的束縛假扮成折翼的鶴,卻一點兒也不見眼中的猶豫不定,心性外化在眼中,依舊猶如霜雪般不改顏色。
可此時被顧識殊舊事重提,那潭湖水卻微微一旋,泛起漣漪。
顧識殊微微一怔,卻忽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他是不是……有點不好意思?
隻是前後言語的一個小破綻,還是自己莫名其妙把兩句話拉扯在一起開玩笑。
但他眼中細看,方才確實有一掠而過的慍色和羞意,就像是冰湖中央落下一小枚淺淡顏色的花瓣。
這般顏色,和百年前他印象中的殊色莫名地重疊在一起。
顧識殊心念微動,卻覺得這枚花瓣淺淺淡淡,不僅落在傅停雪的眸色中,也在他心間暈開不明不白的情緒。
他正要開口:“你……”
卻見傅停雪眼神一凝,那柔軟的色彩終究隻是一瞬。
他微微轉頭,雖然背後隻是漆黑粗糙的牆壁,但視線卻似乎穿透它去到了遠處。
顧識殊也感覺到了。
妖皇烏蘇來到幽冥魔界,他放出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