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折花
魔尊重新拾撿了一個良好的習慣,每日晨起後折花一枝,聊以贈美人。
他摘花的手法熟諳,利利落落地就是一隻覆雪含露的花枝。
這個習慣能夠溯源到很久以前,在傅停雪還是他師尊的時候,他就常為他折花妝點仙宮,畢竟仙人的居所看上去太素了,少了些顏色。
在他們分彆的數百年間,那隻他拿來的羊脂玉花瓶並沒有挪過位置,也沒有積灰,像是被人照料著,擺在最顯眼的地方,卻始終空空落落,再也沒有人折花枝相贈。
若是瓶中有花,矚物思人,多麼難堪。
可是瓶中空落,卻無時不刻不提醒著傅停雪,那個為他折花的黑衣少年已經不在了。仙宮那樣寂寥,仙人的視線孤寂若雪,多少次輕輕落在花瓶上,卻始終做不到填補那個空白。
那時他想,顧識殊已經不喜歡他了,這是事實;他沒能放下,也是事實。
仙尊從來不自欺欺人。
直到那個清晨睜開眸子,他的睫毛微顫,窗外的綠意和清風穿過仙人宮室的窗欞,照亮了瓶中那枝瓊堆玉砌的梨花,還有梨花邊笑望著他的人。
他墨色的衣裳還帶著一點外頭的涼意,分明剛從小竹峰走了一趟回來。
顧識殊察覺到仙人的目光,放下手中的花瓶,湊近了他,兩人挨得很緊,傅停雪清醒過來不久,眼中還霧蒙蒙的,也不知這情緒有幾分算在他頭上。
顧識殊湊過來親了親他的眼睛。
他身上帶著晨露和花枝的清爽味道,微微發冷,卻很是好聞。
傅停雪的手順著他的領子往上摸索,本來仙人的身上偏冷,此刻卻因為在殿中待久了,比才到小竹峰外頭的魔尊身上要暖些,隻是輕柔地攀附著,肌膚相觸,卻彌漫出點點燙意。
令魔尊不得不更低了些頭,這樣就恰好吻到了傅停雪微微啟開的唇齒,含住他濡濕的吐息,唇舌交融之間,就像是在品一池清甜的春水。
仙人本來已經半倚在榻邊,又被親的渾身沒有力氣,腰也被眼前的人摟住。
“停雪,你怎麼這麼好,”
他在耳邊低低地笑,手指劃過仙人的腰窩,抵著皮膚上的紅痕碾磨,
“看到梨花了嗎?”
就是看到才想親你的。傅停雪這樣想,卻顫著聲音有點說不出話來,怕一開口話音就融成破碎的喘息,他的發絲零落著浮在對方的衣襟上,也恰似一樹梨花。
索性就把頭埋在對方的肩膀上,任由他采擷。
除了顧識殊身上冷冽的氣息,傅停雪這個角度,還恰好能看到那隻羊脂玉花瓶,溫潤的顏色逐漸浸透了仙人的眼睛,氤氳出漂亮而朦朧的光澤。
魔尊的聲音嘶啞,卻有點蠱惑之意,
“喜歡的話,以後日日都給你折花,好不好?”
……
然後就是這樣一天,傅停雪睜開眼睛。
今天的花和往常不同,那是一枝並蒂的梅花,既有梅的清冷寒香,又展露著殷紅的花瓣深藏的穠豔明媚。兩隻花倚靠著彼此疊在枝頭,多了一絲暗示意味的旖旎。
也不知顧識殊是從何處摘來,想來應該圖謀已久。
“停雪,”
他的手腕不知何時交纏上紅色的絲線,這是靈物,並不真正在肌膚上留下痕跡。傅停雪抬眼看向紅線儘頭的人,他的衣裳完全還是淩亂的,顧識殊卻已經一襲墨色衣袍,周身魔氣肆虐,隻在仙人麵前溫和。紅線在黑衣上竟稱得上融洽。
魔尊眼中藏著笑意,向他伸出手,
“今日是我們結為道侶的日子,仙人對此情此景滿意否?”
2、典儀
結為道侶這件事,還是掌門旁敲側擊了兩人,才得出結論的。
數百年前,傅停雪就曾經準備過和顧識殊舉行結契的儀式,甚至於在情不能已時,早已經交換過心頭血,神魂相互聯係。
但是變故來的太快,顧識殊的魔族血脈覺醒後,他一身的仙骨被更替成了魔族的血肉,此前所立的契也被強勢霸道的魔氣所衝散。
再改立兩心契固然可行,可惜那時的他們都來不及有這種心思,隻是晝夜不停地想著如何解決顧識殊的問題,一直到分離。
這件事不得已之下,便擱置了。
直到今天卻又再次提上議程。
或許他們不打算公開——
雖然有這樣想過,但掌門卻自己否決了自己的想法。無論是魔尊還是仙尊,都不像是諱言情愛,要隱瞞這段感情的樣子。
他也想不太出這兩個人物地下戀情的樣子,這對愛人簡直恨不得讓全天下都知道他們的關係,至少在他麵前是這樣表現的。
兩界領袖宣布在一起結為道侶,當然會掀起軒然大波。掌門為兩人操碎了心,在召開道侶大典之前便設想了各種各樣的狗血戲碼,愁的連覺也睡不好,思來想去還是去請示仙尊。
直到這時,傅停雪才知道,掌門大概連他們道侶大典舉行時該用什麼地方產的玉杯招待賓客,都已經考慮好了。
仙人縱然對除了顧識殊以外的世事大多都沒什麼情緒,此時卻也有些失笑,他笑時是春風化去冰雪,好看到讓人心驚。
顧識殊顯得對掌門的提前籌劃很是滿意。
兩人都看不出有什麼猶疑之色,掌門反而更加膽戰心驚,試探性地詢問道:
“不知魔尊和仙尊打算……打算請哪些人來?”
“掌門以為呢?”
顧識殊本是隨口一問,卻見胡子花白的掌門還真從袖口掏出一份長長的名冊。他果然考慮得周全,每一個賓客的名字旁都帶有細細的朱批,魔尊隨意挑揀了幾個看,覺得很是不錯,並無問題。
他便遞給傅停雪過目。
仙人稍讀了讀,也是頷首。
“可。”
掌門本來還在試圖讀兩人的表情,眼見得兩人都無反對之意,剛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
“您……您的意思是,這些人都邀請麼?”
他瞬間覺得是自己親自給自己挖坑,雖然名冊上的人都是他精挑細選的結果,但掌門的本意其實是讓兩位尊主從中挑選出一些到場的人。畢竟兩界尊主結契,也不是誰來都合適,萬一有些什麼爭執,豈不麻煩?
掌門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憂慮,卻聽見魔尊緩慢地笑了笑,他周身的威壓之勢更重,使得這位仙門的掌權者一驚。顧識殊的魔功,甚至比傳聞中還要高出幾分。“若是有人有所非議,打出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