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續(四)(2 / 2)

當然,因為李靖強得實在不像凡人,即使他說出的並非人話,驚懼不安的突厥人也絕不敢當麵駁斥。頡利可汗咬牙切齒,正思忖著該怎麼宛轉回話,卻聽李靖又平平開口:

“可汗也不必憂慮路途遙遠。突利可汗同樣送了末將六千匹馬,依舊帶著部眾安然返回漠北,並無太大損失。”

什麼?!

頡利可汗先是驚駭,隨機便是恍然大悟的狂怒——奶奶的,突利那小子居然已經先投了!

怪不得他一路敗退一路逃命,派出求救的使者從沒有帶來任何援兵。原本還以為是唐軍截殺了使者,結果突利這老小子早就倒戈卸甲,舉手投降了!

想想自己這一路被唐軍捶得屁滾尿流的慘狀,再想想突利那賤人投降後還能安然返程,頡利可汗的心中怒火騰騰萬丈,真恨不能將突利剝皮削骨,食肉飲血,其憤恨猶在李靖之上。他目眥欲裂,恨聲道:

“你什麼時候與突利見的麵?”

——突利這狗賊什麼時候投的?

李靖微微一笑。

“五六日前吧。”他平靜道:“想必此時突利可汗已經快要返回王帳了。”

眼見著李靖的微笑,頡利可汗忽的打了一個寒戰。

他猛然意識到,如果突利已經及早投降返回,那麼所屬的部眾必定保留了極大的實力,如若自己繼續與唐軍糾纏,那麼突厥王庭的局勢便可能會生出意料不到的變故——

如此思索再三,頡利可汗終於狠心下了決斷。

“下馬。”他冷聲道。

身後的突厥騎兵驚愕茫然,但終究已經沒有了反抗的心氣,隻能乖乖翻身下馬,將馬匹趕出軍陣。李靖目的達成,正要撥馬回陣,他身側的尉遲敬德卻突然開口:

“末將奉大唐太子殿下諭令,有一句話要請教可汗。”

這話來得頗為突兀,連撥轉馬頭的李靖都不覺回望了一眼——此次出兵以來,尉遲敬德曾經提供大量與突厥有關的消息,每一條都是若合符節,毫無差錯;這一次能克建奇功,這些消息出力實在不少。而李靖每每問及,尉遲敬德都隻說是奉的太子殿下諭令。現今又有一條諭令,不知交代了什麼?

頡利可汗麵無表情:“什麼?”

“我家殿下想請問可汗。”尉遲敬德認真發問:“可汗會跳舞麼?”

·

八月十二日,前線大捷的消息終於傳回了長安,行襄道總管李靖於涇州大破突厥,陣斬六萬有餘,俘虜不計其數;又於頡利、突利二可汗處俘獲戰馬近萬匹,突厥兵力耗竭無餘,國中上下為之一空。

奉太子世民諭令,李靖以所俘突厥貴人贖回曆年被擄的中原百姓,遣軍各自送回家鄉。這些漢人奴隸流落異鄉數十年,踏上故土時跪伏痛哭,涕泣不已,乃至於雙目皸裂出血,將草葉染得殷紅。護送的官吏亦不由哀傷。

唐朝建國以來與突厥交戰多次,此般大勝前所未有。長安城中登時一片歡騰,喧嘩喜悅之聲充盈耳目。十年來被夷狄荼毒的百姓張燈結彩、敲鑼打鼓,肆意慶祝,甚至在街頭巷尾張設燈燭,祭拜枉死於突厥馬蹄下的長輩親眷。

便是宮變後避世於太極殿的皇帝李淵,接到喜報後亦不覺慨然,回顧左右道:

“這正是如古時韓信、白起、衛青、霍去病一樣的名將啊!想不到我朝也有這樣的人物!”

他嗟歎良久,終於招來了自己僅存的心腹,裴監裴寂。

“昔日國力孱弱,朕屈膝侍奉突厥,蒙受的恥辱不可數計,至今深以為恨。而今二郎任命的部將能追亡逐北,大破北狄,已經足夠洗刷朕的恥辱。”皇帝吩咐裴寂:“青出於藍,子勝於父,朕托付得人,沒有什麼可憂慮的了。為朕擬一道禪位的詔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