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雪如鹽(1 / 2)

薑卷耳蹲在前院, 點著燈, 在挨個翻撿藥材。

她原本的存貨都用在屋子裡睡著的那位江姑娘身上了,因為江姑娘一身的傷,薑卷耳這些天也一直抽不出手來去重新製藥。還是等江姑娘終於能下床了,薑卷耳才有時間慢慢給自己補充了一點存貨。

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才把自己搞成這樣的……

薑卷耳一邊工作一邊想事情,她還記得自己從河岸邊撿到江姑娘的樣子。那時天色剛亮,晨光熹微, 她起初甚至沒發現岸邊有個人,是後來心煩得要死,到岸邊走走散心,才發現河岸邊還躺了個姑娘。

江姑娘渾身都很臟, 衣服原本是淡色的,薑卷耳發現她的時候, 她的長發都蓄著泥沙, 衣袍上籠著淡淡的血色,呼吸微弱到幾乎沒有。

看不出外傷,但是衣服有破損, 應該是本來有外傷, 被人用修為強行修補好的。

再仔細檢查,才發現她身體狀況已經非常糟糕了, 經脈破損,到處都是細密的小口子,簡直就是一根即將斷裂的細繩。

若是她下一口氣接不上來,就立刻就此死去, 薑卷耳也絕對不會驚訝的。

薑卷耳行針救人的時候,甚至沒把握自己能不能把人給救回來,但是見死不救絕不是醫者該做的事,所以她還是出手了。

聽江姑娘說,她是被北嶽君打傷的,在鬼域中一不小心翻下了生死河。生死河聯通天下水域,她才會飄到薑卷耳所在的地方。

薑卷耳覺得這是上天注定。

鬆山下離鬼城幽都上千裡,就算活人在生死河上沉不下去不會淹死,江姑娘通過生死河飄到凡間的死水中,竟然也沒被淹死,一路隨波逐流,被她薑卷耳碰見。

這一定是上天注定薑卷耳要救她。

薑卷耳很信這一套,她一直篤定福禍自有天定,凡人積福會有果報,所以她很努力地治病救人,就是為了將來會有好報。

薑卷耳想要善終,想要好報。

江姑娘的師兄到底會不會來呢?

江姑娘還特意叮囑她,萬一薛師兄找來了,先遇見的是她薑卷耳,請她一定要把假孕的事情解釋清楚,不要讓他擔心。

雖然江姑娘堅持說自己師兄一定不會輸不會死掉,一定會來找她的。但薑卷耳很懷疑這一點,因為理智告訴她,除了三清師祖,沒有人能夠擊敗鬼域之主東嶽君,但是她知道不要反駁孕婦,不要讓孕婦陷入低沉的情緒。

薑卷耳蹲得有點累了,她站起來,扶住腰,活動了一下手腳,滿意地借著油燈看自己煉製的藥材。

外麵黑漆漆的,逐漸下起了小雪,隻聞雪聲,不見天地。

薑卷耳把燈芯挑滅一半,端起燈,想要走到前麵去關上前院的門,再回後院的房間給江姑娘揉揉腳踝。

她踮起腳去拉門簾,忽然意識到門前站了一個男人,嚇了一跳,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

天已經完全黑了,她手上的油燈隻能照亮手邊這一圈的地方,她沒法看清黑暗中站的那個男人長什麼樣,隻憑種族天賦敏銳地嗅到了他身上無法掩蓋的濃重殺意和血腥氣。

薑卷耳在那一瞬間神經緊繃到了極點。

“您好,”薑卷耳聽見他的聲音了,很疲憊,還隱隱含著些她無法完全辨彆的複雜情緒,“請問江晚江姑娘是住在您這兒嗎?”

薑卷耳警惕地看著他,一麵留意退路,一麵答道:“是的,怎麼了?”

“您就是薑大夫吧,我聽說……她懷孕了?”那男子這麼問道。

薑卷耳答:“我就是,您有什麼事嗎?她已經睡下了。”

“孩子的父親是誰,您知道嗎?”那男子繼續提問。

薑卷耳按她們商量好的劇本回答:“我不知道,我遇見江姑娘的時候,她就已經有孕在身了。”

黑暗中站著的男子往前一步,躊躇了片刻,還是問了出來,他的聲音忽然有點發啞,在那無儘的疲憊上又平添了幾分忐忑:“她那時……身體怎麼樣?”

問到患者的身體,薑卷耳話多了起來,她剛才還在回想這件事情,那時的場景如今曆曆在目:“很不好,要不是我碰巧遇見,她可能就這麼死了,渾身臟兮兮的,衣服也破破的……啊,那個時候她就已經懷孕了。”

她追加了最後一句,是為了佐證自己之前的話。

眼前的男子開始沉默了,他的沉默過於沉重了,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薑卷耳嗅到他身上的殺意越來越明顯了。

“所以……江姑娘也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嗎?”來人問。

薑卷耳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執著於這個問題,謹慎地答道:“應該……知道吧,隻是我不知道。”

她說完這句話,忽然福至心靈,隱約猜到了這個黑暗中的男子是誰,把手裡的燈往前舉了舉:“請問您是?”

燈燭搖晃,但已經足夠看清眼前男子的麵容了。

那是一張完美的臉,薑卷耳以一個女兒家的視角看去,這張臉甚至比江姑娘的臉還好看。

“我是她的兄長。”男子這麼回答:“她已經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