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1 / 2)

江晚心裡一緊,見這姑娘眉心一點美人痣, 身上的深色衣裙端莊又大方, 已經在不自覺地聯想起了什麼。

她不由自主地蜷了蜷手指, 然後立刻被握著她手的年輕男人察覺到了,長指安撫地搭在她手上。

穿著寶藍色衣裙的姑娘抬頭問:“你們找誰啊?找項老頭嗎?”

薛懷朔點點頭, 說:“曾任斬魔師的項老, 他在嗎?”

寶藍色衣裙姑娘笑嘻嘻地說:“在的在的,他在廚房, 廚房在後麵,炒菜聲音很大, 你們直接進去吧。”

他們按這姑娘的指點往裡走, 這宅子挺大的,但是沒什麼人氣,不知道什麼地方在透風,又因為在室內, 有點陰森森的冷。

好容易循著聲找到廚房了, 敲敲門, 試探地問:“請問項老在嗎?”

屋裡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呼喊:“自己進來吧姑娘!我脫不開手呢!”

一推門, 和外麵陰慘慘的冷完全不同,廚房裡麵酷熱難當,一個結實的老年男人係著圍裙在嘩啦嘩啦翻炒鍋鏟。回頭朝他們一笑,然後一邊手上活沒停,一邊說:“我馬上好了,你們出去等我吧, 裡麵嗆。”

說著他把鏟子一擱,俯身去看柴火爐,裡麵的火苗很凶,燒得劈裡啪啦的,火焰餘波還帶著有點尖銳的、**的風響。男人隨手捏了個術法,堆在牆角的柴禾立刻自己飛進柴火爐裡去了。

他往鍋裡加水,然後關上鍋蓋,推門出去了,笑著對江晚他們說:“我們這兒柴不好,軟,不好使,總要續,待會兒聊著我可能得中途去續柴禾。”

江晚把帽子往後摘下來,連忙擺手說不要緊的,是我們打擾您了。

項老頭眯著眼睛說:“冬天得把炕燒熱了,索性都是燒,媽的,乾脆順便把菜煮上一鍋。待會兒彆走,咱們一起吃一頓。”

真的好熱情啊……江晚還是第一次碰上連名字都不知道就請她吃飯的人……

薛懷朔一板一眼地把話題拉回正軌:“項老,您好,我們來是有事要請教您的。”

“什麼事?”項老頭嘿嘿地笑了笑:“找我幫忙的人多的是,你們儘管說。”

“城外正元道觀的空法觀主,他因為斬滅屍陀林主受傷,至今沒有痊愈,舍妹曾蒙他救治,現在想來問問您,您對魔物和且安城都比較熟悉,有什麼法子可以治好他嗎?”

項老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屍陀林主那件事他們不讓我摻和,嫌我人老昏頭幫不上忙,我也就沒太注意,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照顧王丫頭,她哥哥走了也沒人照顧她,好在不亂跑,整天就坐在門口和雞一起玩。”

江晚心想果然,那姑娘就是故事裡的那個可憐妹妹。

項老頭繼續說:“不過我聽城裡去過的大夫說,就是皮肉傷。這麼遲遲不見好,可能是心裡有東西,日夜不安穩——說不定是第一次殺那麼多活物害怕了——所以傷口好不了。”

江晚略一思索,說:“我們還是得搞清楚他到底是怎麼受的傷,又為什麼遲遲不好,心結解開就好了,我看空法觀主黑眼圈那麼重,晚上肯定睡不好。”

項老頭道:“唉,年輕人就是這樣,容易多想,其實有什麼好糾結、有什麼好想的,還不如坐下來吃點好的。唉,本來這事是該我處理的,現在害他這個樣子,你們不來我都不知道。”

薛懷朔說:“我們會搞清楚這事的,您不必自責。”

項老頭去加了把柴,然後把圍裙脫了,撣撣自己的衣服,對他們說:“你們幫我捎個安神的東西給空法吧,這年輕人挺正派的。”

他一邊往院子那頭走,一邊繼續說:“王丫頭離不得人,不然又要在地上打滾了,我走不脫,隻好勞煩你們了,待會兒務必留下來吃頓飯。”

江晚:“沒有,是我們來請您指點的。”

他們橫跨了整個院子,走到一棵樹前,項老頭蹲下去開倉庫的門,忽然不好意思地看了江晚一眼:“姑娘,我當初為了防止王丫頭跑到這兒玩,設了不讓姑娘進來的禁製,你能在外麵等等嗎?”

江晚連忙說沒關係,主動站到樹前去,說:“那我就在這兒等你們。”

薛師兄鬆開了她的手,他是想找機會問問自己師父的事情,所以沒法留下來陪她一起,大約覺得手心裡空落落的很不滿意,抬手摸了摸她的頭。

那樹是常綠樹種,但這麼大冬天也長了不少枯枝,樹下積著許多枯敗落葉和乾巴巴的草屑,這些枯敗腐朽之中,還長出許多鮮豔的蘑菇。

薛懷朔跟著項老頭進了倉庫,迎麵先是看見了許多粗細不一的圓木堆在一起,然後聞到了一股奇異又有點熟悉的熏香味。

項老頭自顧自地問:“剛才那生病的姑娘是你妹妹嗎?”

薛懷朔點點頭,沒察覺自己的聲音陡然溫柔了許多:“是,我妹妹很乖。”

項老頭眯著眼睛笑:“她是仰慕那位空法觀主嗎?空法觀主是不錯,可以當妹夫,就是有點軸,也好,是個好人。”

薛懷朔:“……”

薛懷朔麵無表情地說:“哦。”

反正我妹妹喜歡我,不喜歡他。她還說可以給我生寶寶。她最喜歡我。

項老頭蹲在一堆箱子和抽屜前翻翻找找,薛懷朔總覺得這倉庫中彌漫著的香味異常熟悉,可是他又不記得之前有聞到過這樣的香味。

“這熏香很好聞。”他說。

項老頭一邊翻找一邊說:“這是我以前一個朋友送我的,唉,他好久沒來看我啦。這香是好聞,我一直用呢。”

薛懷朔問道:“您在且安已經住了很多年了嗎?”

項老頭點頭:“好多年啦,我從出生起就沒離開過這兒。”

薛懷朔問:“您認識我的師父嗎?他以前經常來且安。”

項老頭來了興趣,對於他這種年齡大了又沒什麼正經活做的老人,“故人”兩個字的誘惑是非常大的。

他問:“你師父叫什麼名字?”

薛懷朔說:“我師父道號弘陽,姓江,叫江立,常穿件灰色的道袍,喜歡幫彆人的忙,喜歡熏香。”

項老頭猶豫了一下,搖頭:“沒聽過。”

薛懷朔不死心,繼續說:“我師父喜歡喝茶,每天一定要喝茶,而且特彆健談,和不認識的人也能聊上半天。”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他可能到這兒來用的不是真名,是彆的名字。”

項老頭這下轉過身來,開門見山地問道:“這樣的人我倒是認識一個,他說自己叫方弦——就是送我這香的人。”

薛懷朔眉頭一挑。

項老頭看著他,忽然歎口氣,說:“你師父是不是去世了?”

薛懷朔不動聲色地點點頭:“突然去世的,我也沒想到。”

項老頭眯著眼睛,又歎了口氣:“我猜到了,但是還不願信。你師父說隻要他沒死就會一直到且安來的,就會一直來拜訪我的。忽然不來了,我還在想他可能是有什麼要緊事……”

薛懷朔現在覺得這裡充盈著的熏香氣息一寸寸都帶著難以言明的熟悉,他問:“那我師父他平常到且安來做些什麼呢?他從來不和我說。”

項老頭從身上摸出一根旱煙,點火抽了一口,嘴裡吐出白霧,笑著罵了一句:“還能乾什麼,男人他媽湊在一起不就是喝酒抽煙。”

他又眯了眯眼睛,薛懷朔發現他眯眼睛的動作非常頻繁,可能視力不是特彆好,然後他小聲說:“你師父是個好人,原本我該避亡者諱的,但是……唉我還是說了吧,我估計他在這城裡有房不能給人知道的妻室。”

薛懷朔始料未及。

他印象裡自己師父從來不沾女色,極為正經。據師父言語間透露,是因為他曾經的道侶早亡,從此傷透了心,因此儘力多做好事,為了死去的伴侶多積功德多祈福。

每年都祭奠亡妻的師父……還有門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