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裡渡口(1 / 2)

離開北俱蘆洲,前往西牛賀洲最大的渡口叫做十裡鋪。

十裡鋪附近的十裡危崖就住著多聞天王。多聞天王是新任的仙官, 年紀還輕, 事事親曆親為,住在十裡鋪的人大都見過他很多次, 就算沒見過, 也一定聽過他在月夜盤腿坐在崖上吹笛子。

如同北俱蘆洲的大部分地區, 十裡鋪並不算繁華,隻是荒涼苦寒之地中某個較熱鬨的聚居地罷了。渡口邊隻有一個車馬大店, 聚著些做工的人, 就算天冷, 也常縮著頭出來看熱鬨。

雪下得緊,風不大, 但冰涼刺骨。

車馬大店裡熱熱鬨鬨地喝著酒, 坐在門邊的陳哥覺得臉熱,嘿嘿笑著掀起門邊棉被,想透透氣,正好迎麵一陣冷風襲來,恍惚如冰針紮進皮膚,趕緊又掩上了。

掩上了,又覺得不對勁, 好像在風中依稀看見了行人,再往外一看,才終於看清,是兩個年輕人。

冬日本就白晝短暫, 大雪又下得張狂,已是傍晚,天空被鐵灰色的陰影籠罩著,陳哥一時看不清楚遠遠行來的兩人的具體樣貌,隻是匆匆一瞥,但已經覺得身姿不凡,不是平常人。

過了片刻,就見有人推門進來,他們進門時帶了陣寒風進來,吹得大堂中間的火焰明滅不定,火堆邊聚著烤火取暖的客人都齊齊地看向門口。

原來是一對兄妹。

哥哥樣貌平常,隻是身姿挺拔,氣質不凡,他妹妹倒是長得好,看著很困的樣子,半睡半醒,懵懵懂懂,不會和人說話也不會打招呼,哥哥在櫃台要房間的時候,時間稍微久一點,她整個人就靠在他背上,臉埋著看不見,不知道是不是就這麼站著睡著了。

知道是兄妹不是夫妻,是因為進門的時候,小姑娘迷迷糊糊地抱怨道:“困。要睡覺。”

那年輕男人安慰了自己妹妹一句:“馬上就有地方休息了,哥哥沒騙你。”

賬房一邊收錢一邊問:“要不要烤烤火喝完熱湯,暖暖身子再睡?年紀這麼輕的姑娘最容易寒氣入體,凍著留下病了可不好。”

哥哥姓章,微微笑了一下,搖頭:“謝謝您的好意,我妹妹一直這樣,讓她睡就好了,我們這趟來就是去西牛賀洲找大夫的。”

“是病啊?”賬房麵露不忍,說:“要煎藥和廚房說,我們能幫一點是一點。”

哥哥連連道謝,沒停留多久,立刻就把自己妹妹扶上了樓。

火堆邊烤火的數十人又說起話來。

他們都是商販,行商坐賈,西牛賀洲和北俱蘆洲相距不遠,乘船半月就能到,平常在兩地來回倒騰,賣價差賺點小錢,口音多不相同,但北境廣闊遼遠,差距也沒多大,彼此之間大致能聽懂。

其中有個四十多歲的紅臉漢子嗓門尤其大,看著窗外的飛雪說道:“這風大雪大的,出門真是不容易啊。”

陳哥揣著手,不知道為什麼還在想剛才那對兄妹的事情,歎氣說:“是不容易,這麼年輕一娃,好端端的生上病了,可惜了。”

旁邊一個矮個男人喝了口酒:“老天知道這雪什麼時候停,再耽誤下去,今年年關就要誤了,我想著最後再走一批貨就回去了,我婆娘上次寫信來說家裡閨女咳嗽得厲害,也不知道好點沒。”

原來北俱蘆洲因為地處極北,港口一入冬就會封凍,隻有十裡鋪因為特殊的地勢全年不凍。如今離年關已經沒幾天了,十裡鋪本來人也該少了,要不是因為這幾日風雪大作行不了船,這店裡也不會攢下這老多人。

陳哥說:“我看那姑娘病得嚴重了,要不是病重,也沒有年關到了還跑出去看病的道理。”

正說著,見剛才那個兄長急匆匆地下樓來,找跑堂的小二要了碗熱湯。大冬天的,廚房裡根本不熄灶,湯一直燉著,盛出來還燙手,那年輕人端了就往樓上跑,道謝都忘了。

櫃台賬房一臉“我早說了吧”的笑容,慢悠悠地在他賬上記了一筆。

他跑這麼一出,大堂裡坐著的各位也都想喝湯了,店裡的大鍋湯便宜,簡直不要錢一樣,大家捧著粗瓷碗,一邊喝湯一邊繼續擺龍門陣。

薛懷朔有點束手無策。

他離開壑宮之前仁義儘致地給敖烈留了封信,告訴他小心禁製外等著的多聞天王,然後才帶著自己師妹離開了一眼望不到儘頭的高草叢。

他們走的時候,江晚已經完全醒過來了,眼神懵懵懂懂的,像剛出生的小孩子一樣,但也不哭,似乎有點想不太清楚事情,坐著發呆,不理人,問她話像沒聽見一樣。

薛懷朔不知道這是不是正常現象,他不是醫修,又不敢像以前那樣去查她的經脈,怕自己修為不正,帶著臟了她的經脈修為。

他想起敖淩給的手記中寫,西牛賀洲有鼎鼎大名的醫修鬱壘,最是心善,最誇張的一次,連續半個月沒有休息過,茶飯不進,隻顧坐堂看診。

據說鬱壘曾是個普通的太乙散仙,喜歡上了一個凡人女子,後來這位凡人女子年老病重,鬱壘沒有辦法,隻能眼睜睜看著她病老而死。他因未能救得妻死,立誓救天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