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三合一(1 / 2)

紀新雪等人返回靈堂後,在德妃的指示下跪在棺側哭靈,這次不必他們再回想對先帝的‘深厚情感’醞釀淚意,德妃為他們提供了物理幫助。

隻要將德妃給他們的手帕抹在眼睛上,就會有止不住的涼風往眼睛裡鑽,保證他們不想哭都止不住淚水。

後半夜的時候,不僅紀新雪等人熬不住,朝臣們也熬不住,靈堂內的哭聲越來越小,逐漸接近於無。

始終跪在群臣最前方的莫岣被清河郡王叫走後,靈堂內的悲傷氛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最後隻剩下懈怠的哼哼聲。

紀新雪和身側的虞珩相互倚靠,眼睛酸澀到極致卻仍舊要勉力支撐,生怕會不小心睡過去,被有心人抓住不放。

莫岣離開後不久,又有金吾衛進門將為首的幾位老臣帶走。

這些人直到雞鳴時分,才跟在換了身衣服的嘉王身後回到靈堂。

紀新雪等人低眉順眼的從棺側走到嘉王身後,隨著嘉王三跪九叩,對大行皇帝進行大拜。

大拜結束後,完全靠毅力才能支撐的紀新雪等人終於被熟悉的仆人帶回之前嘉王昏倒暫時休息的地方。

因為地方有限,隻能兩人睡一張床。

紀新雪已經沒有精力再去思考他和紀明通睡同一張床,會不會給紀明通帶來心理陰影,爬上床後立刻陷入深眠。

紀明通比紀新雪還不中用,進屋後就軟軟的委頓下去,是被仆人抱到紀新雪身邊。

也許是疲憊到極致,紀新雪這覺睡的極沉,可惜他已經接近兩天沒怎麼吃過東西,雖然睡的沉卻無法避免被餓醒。

紀新雪疲憊的望著頭頂的床帳,默想隻要再熬幾天,回到長安一切都會變好,終於下定決心起床吃飯。

他小心翼翼的繞過仍舊在酣睡的紀明通,在侍女的幫助下穿上鞋,輕手輕腳的離開房間。

昨夜休息的紀敏嫣和紀靖柔正在靈堂,今早回來的人中隻有紀新雪被餓醒,他抓緊時間吃了碗熱騰騰的素麵,又回房間補眠。

等紀新雪再醒來時,已經接近晚上,他非但沒有因為睡的時間夠久覺得解乏,反而有睡懵的感覺,腦子混沌的不像話。紀明通已經不在他身側,屋內的仆人也由德妃的宮人變成碧絹。

紀新雪撐起身體靠在床頭,揉著眉心道,“阿姐呢?”

碧絹將溫熱的汗巾遞給紀新雪,“有客前來,四娘子剛好醒著,便去待客了。”

“嗯?”紀新雪將折疊的方方正正的汗巾糊在臉上,混沌的思緒立刻變得清明起來,追問道,“什麼客?”

“是顏小娘子,德妃娘娘身邊的宮人將她帶來,說顏嬪為聖人哭靈辛苦,恐怕無暇照顧顏小娘子。德妃娘娘想著您與四娘子和顏小娘子同齡,便讓你們照看著顏小娘子些。”碧絹邊去倒溫水邊對紀新雪解釋,等紀新雪神采奕奕的拿開糊在臉上的汗巾時,她剛好端著裝溫水的茶盞回到紀新雪身邊。

紀新雪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端起茶盞一飲而儘。

他匆匆換了身素白的衣服,發髻上隻插了兩朵白色絹花,立刻趕往偏廳去找紀明通和顏小娘子。

花廳內不僅有紀明通和顏小娘子,還有同樣換了孝衣的虞珩、紀璟嶼,和碧絹沒提到的德惠公主。

德惠公主臉色憔悴的不像樣子,精神卻還好,正靠在侍女身上喋喋不休的抱怨。

“原本就是上不得台麵的人物,先帝還在時,在我阿娘和德娘娘麵前連說話都不敢高聲,如今德娘娘要用她們,可算是給了她們不要臉的機會,呸!”

紀新雪向來扛不住比紀明通還活潑的德惠公主,他特意繞了個圈,悄無聲息的走到虞珩身邊,輕聲道,“這是怎麼了,盈盈在哪裡惹了這麼大的氣。”

德惠公主運氣不錯,她是最小的皇女,還沒到需要麵對焱光帝發瘋的年紀,又有賢妃那樣靠山強硬的養母,從小順風順水,性格比被嘉王寵大的紀明通還驕縱。

幸虧德惠公主和紀明通以探究十萬個為什麼為樂,並不喜歡在人多的地方湊熱鬨,否則長安小貴女們不知道要在她們手中吃多少虧。

紀新雪從來沒想過,會看到德惠公主被氣的私下抱怨不休的模樣。

虞珩拉著紀新雪的手臂往牆角退了幾步,小聲將他來偏廳後從德惠公主口中聽到的話都告訴紀新雪。

皇後已經離開獵山行宮,剛好給德妃以新帝生母的身份安撫先帝嬪妃的機會。

賢妃多年與德妃交好,自然樂意在此時給德妃行方便。她是聖人在潛邸時的側妃,論來曆和在妃位上的時間都排在德妃前麵卻主動帶著德惠公主去找德妃,事事以德妃為先。

除了賢妃外,顏嬪最先到德妃處,她見到德妃就撲到德妃腳下痛哭,第一句話是哭先帝,第二句話信誓旦旦的說‘先帝早就與妾身說過,唯有六郎堪當大任。’

聽到這裡,紀新雪立刻明白顏小娘子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顏嬪,當真是個聰明人。

崔嬪比顏嬪到的晚些,她不愛說話,麵對德妃時卻極順從,無論德妃與她說什麼,她都會極認真恭敬的回答。

用賢妃的話來說‘冷眼看崔嬪入宮幾個月,頭一次看到崔嬪有嬪位伺候妃位的自覺。

讓德惠公主如此生氣的人,是被焱光帝帶來的諸多低位嬪妃。

這些人加上顏嬪,總數三十,是近三年的時間中見到焱光帝次數最多的人,就連比焱光帝還大三歲,已經瘸了腿還最不受焱光帝待見的吳貴人,三年內都見到焱光帝十五次。

十五次也許不多,但皇後三年見到焱光帝五次,賢妃三年見到焱光帝七次,德妃三年隻見到焱光帝十次。

黎王三年見到焱光帝三次,嘉王三年見到焱光帝五次,襄王三年見到焱光帝四次。

相比之下,吳貴人見到焱光帝的次數能比得上皇子和皇子生母見到焱光帝次數的總和,她還是行宮中低位嬪妃中最不受焱光帝待見的人。

德惠公主的生活從未被這些低位嬪妃影響過,也沒機會近距離接觸這些低位嬪妃。

在她的印象中,後宮的妃子不是像皇後和賢妃那樣出身名門,端莊大氣,就是像德妃和蘇嫻那樣,氣韻風流,舉止從容。

然後她猝不及防的開了眼界第一次直觀的見識,什麼是人生百態。

二十九位低位嬪妃剛到德妃和賢妃麵前時,表現的極為老實,小心翼翼的給德妃和賢妃行禮,不敢有半分錯處。

有急於表現的顏嬪在,自然不必德妃和賢妃多費口舌,低位嬪妃們好不容易才在顏嬪不停的暗示下聽懂顏嬪的意思。

新帝人選是德妃的親兒子,你們想要日後好過,還不快點說點好聽的話!

顏嬪見那些地位嬪妃木訥,還特意偶舉了好多例子,張嘴閉嘴都是先帝曾說過幾乎每句話都是說先帝如何誇讚嘉王。

不重樣的好話說了幾乎半個時辰,顏嬪期待的看向若有所悟的低位嬪妃們。

低位嬪妃們開口後不僅氣的顏嬪頭頂冒煙,就連賢妃的表情都險些沒能崩住。

總共二十九名低位嬪妃,隻有十四位低位嬪妃如眾人所想的那般說出曾聽聞先帝說看好嘉王的話。

餘下十五位低位嬪妃,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傻,有人也跟著誇嘉王卻絕口不提先帝,有人乾脆低頭裝啞巴說什麼都不肯開口。

甚至還有嘲笑顏嬪是不是得了癔症,還是隻想著討好新帝和德妃,竟然杜撰先帝的言行

紀新雪深吸了口氣,突然理解德惠公主的氣憤。他聽虞珩複述德惠公主的話都有血壓持續上升的感覺,更不用說直麵那些低位嬪妃的德惠公主。

而且回想他剛來偏廳時德惠公主說的話,好像還有低位嬪妃猜到顏嬪,或者說是猜到德妃的意圖,打算坐地起價,要挾德妃要好處?

想到昨日德妃三言兩語就讓王妃淚流不止的畫麵,紀新雪搖了搖頭,在心中為那些不老實的人點蠟。

德惠公主倒也不至於為那些低位嬪妃的不識抬舉氣到什麼程度,更多的是頭一次見到這等奇葩覺得震驚,迫不及待的想要說出來。

聽到紀明通與她一起罵那些低位嬪妃,德惠公主的臉色立刻轉好,雙眼亮晶晶的看向始終一言不發的顏小娘子。

顏小娘子本是在專心喝水,發現德惠公主的目光,她警惕的抬頭看向德惠公主,立刻將手中剩下的小半盞溫水一飲而儘。

德惠公主絲毫沒察覺顏小娘子對她的防備,仍舊目光灼灼的盯著顏小娘子,大有顏小娘子不數落幾句那些在她心中極不識抬舉的低位嬪妃,她就絕不移開視線的意思。

紀新雪饒有興致的望著對峙的兩個人,發現顏小娘子正在德惠公主的目光下以幾不可查的速度連續後退,馬上就要從椅子上掉到地上,才忍俊不禁的走向德惠公主。

看到紀新雪,德惠公主立刻放過顏小娘子,又對紀新雪抱怨了許久,終於再也忍不住疲憊,聲音越來越小,靠著侍女徹底閉上眼睛。

晚上依舊隻有熱騰騰的素麵可以吃,眾人吃過飯後再次前往靈堂。

進入靈堂後,紀新雪習慣性的先觀察環境,目光掃到跪在一處的女眷時,忍不住挑了下眉毛。

德妃、賢妃為首,身側是蘇嫻、崔嬪和顏嬪。

二十九名嬪妃整整齊齊的跪在這五個人身後,一個都沒少。

在往後是以王妃、清河郡王妃和信陽郡王妃為首的宗室女眷,然後是以幾名一品夫人為首的外命婦。

短短一個白天的時間沒來靈堂,靈堂內發生許多改變。

除了每個人跪的位置都更有講究,靈堂內壓抑的氣氛也改善許多,地上的蒲團更是厚了不止一倍。

最重要的是,每隔兩個時辰都會有宮人提醒一批人去附近的宮殿休息。

年事已高的老大人們更是隻在嘉王或者莫岣即將出現的時候,才會跪在最前方一本正經的捶地。

無論靈堂的情況如何改善,後半夜都是最難熬的時候。

紀新雪借著磕頭的遮擋打了個秀氣的哈欠,準備趁著靈堂內正人多,出去更衣順便放風。

他剛有動作,虞珩就轉頭看過來,二人相互攙扶著站起來,拖著麻木的雙腿走出靈堂。

拜靈堂內混雜的各中詭異氣味所賜,紀新雪嗅到靈堂外的煙灰味都覺得清新。他寧願在靈堂外凍得打哆嗦也不想回靈堂內,可惜

紀新雪隻能安慰自己。

再忍一天,回長安就好了。

碧絹捧著兩件鬥篷從回廊處跑過來,連聲道,“沒想到入夜後會突然冷起來,多虧鬆年內監派人送了鬥篷來。”

虞珩先為凍的臉色慘白的紀新雪披上鬥篷,仔細係好帶子後才去拿另一件鬥篷。

紀新雪緊緊拉住鬥篷的邊緣,不留半分空隙,總算是感覺到了暖意,他抱怨道,“也沒下雨,天氣怎麼會如此反常。”

“不算反常,昨日是立秋。”虞珩道。

“立秋啊。”紀新雪麵上浮現感慨。

不久前焱光帝匆忙帶著後宮和宗室、勳貴、朝臣來獵山行宮時,用的理由是避暑。

誰都沒料到他去的那麼急,連立秋都沒等到,永遠的留在有小暑和大暑的夏天。

真是活該!

紀新雪不是出來透氣而是真的想更衣,隻能和虞珩分開,因為男人和女眷更衣的地方在截然相反的方向。

他今日運氣不好,連續去了幾個地方都發現房門緊閉,不知不覺間越走越偏。

紀新雪在第五個更衣的地方停下腳步,決定等等。

若不是行宮內物資匱乏的厲害,也不至於隻有七八個更衣的地方,運氣稍差就要排號才能更衣。

“誰在那?!”碧絹忽然朝著花叢厲嗬。

紀新雪不知道草叢裡有什麼,卻被碧絹淒厲的語氣嚇的打了個哆嗦,雙眼無聲瞪大,竭儘全力忍耐才沒叫出聲。

草叢劇烈的晃了晃卻沒有任何人應聲。

這回不僅是紀新雪,碧絹眼中也浮現怯意,她小聲道,“縣主,要不我們先走?”

紀新雪轉頭望了眼漆黑的來路,無聲加大握緊碧絹手腕的力度。

他才發現不對勁。

更衣房外為什麼沒有仆人?

這到底是不是更衣房?

短短的時間內,紀新雪腦補出全套的恐怖故事,腿軟的根本抬不起腳,他還不敢問碧絹,畢竟看碧絹的反應,也是個不中用的,萬一碧絹發現不對勁後,反應比他還大,他們兩個豈不是要嚇死在這裡?

‘吱嘎’

一片寂靜中,開門的聲音格外明顯。

紀新雪艱難的咽了下口水,握緊腰間的白玉平安鎖。

這一刻,他已經忘記對英國公夫人的嫌棄,全心全意的祈禱自己彆看到奇奇怪怪的東西。

隨著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重,紀新雪再也沒有辦法自欺欺人,他側頭看向碧絹,希望碧絹能給他些提示,卻發現碧絹已經雙眼緊閉幾乎要昏厥過去。

比他還不中用!

紀新雪痛心疾首的搖了搖頭,等回到長安,他定要重新培養心腹,最重要的素質就是不怕奇奇怪怪的東西。

紀新雪將腰間的白玉平安鎖徹底扯下來,將焱光帝的臉帶入到身後越來越近的‘東西’上,心中忽然升起無限的勇氣。

勇氣回歸後,理智也逐漸從腦海角落回到主導的位置,他通過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判斷身後的‘東西’距離他還有多遠,忽然轉身,高舉著白玉平安鎖往下砸

沒砸動,顏小娘子輕而易舉的抓住紀新雪用儘全力的手,她的目光從紀新雪凶態畢現的臉上,移動到舉著白玉平安鎖的手上,眼中先是浮現茫然,然後轉為淡淡的委屈,“寧淑縣主?”

明明在寒竹院的時候其他人都討厭她,到處說她的壞話,寧淑縣主還願意給她個好臉色。

為什麼突然要打她,難道她做了惹寧淑縣主生氣的事?

紀新雪比顏小娘子還要茫然。

是顏小娘子,會說話,手心也有溫度,還有影子,是活人!

紀新雪險些感動的淚灑當場。

這不是彆人,是顏小娘子,能一個打十個的顏小娘子!

他忍住熊抱顏小娘子的衝動,露出個大大的笑容,“顏夢,我們一同回靈堂好不好?”

顏小娘子眼中浮現遲疑,按照她的習慣,從來都不會與欺負過她的人有交集,但想起顏嬪囑咐她的話,顏小娘子終究還是滿臉不高興的點了點頭,“可以,但你要選我做伴讀。”

“伴讀?”紀新雪愣了下才想到顏小娘子是在說回長安後的事,他沉吟了下才開口,“可是盈盈就是德惠公主,她都沒有伴讀,我以後也未必會有伴讀,而且我有伴讀名額的話,肯定要先給虞珩、李金環和張思儀。”

除非嘉王允許他有四個伴讀,否則他不會考慮彆人。

話剛出口,紀新雪就後悔了,他看到顏小娘子身後更衣房內的燭火肉眼可見的閃動了下,險些直接熄滅。

這讓剛剛確定顏小娘子是人的紀新雪再度產生懷疑,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

如果真的是奇奇怪怪的東西,還不如頂著焱光帝的老臉,起碼還能激發他的潛力。

顏小娘子沒發現紀新雪的臉色變化,她仔細考慮了下紀新雪的話,覺得可以接受。

先來後到,不算是欺負她。

在紀新雪身側挺屍半天的碧絹終於有了反應,她死死盯著顏小娘子顫抖著嘴唇開口,“你,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剛才她已經後知後覺的發現了這處更衣房的不對勁,這裡竟然沒有仆人守門,空蕩蕩的院子裡隻有她和紀新雪還有花叢中不知道為何物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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