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長平十六年(2 / 2)

有莫岣的冷臉相助,紀新雪終於擺脫熱情的令人難以招架的朝臣和女眷,在耽誤吉時之前走入太和殿。

感受到來自頭頂,犀利得仿佛要將他刺穿的目光,紀新雪非但沒有慌張,甚至覺得很親切。

他在禮官的提示下,端正的朝長平帝行三跪九叩的大禮。

抬起頭,亮晶晶的鳳眼彎成新月的形狀,露出討好的笑容。

雖然他每次盛裝打扮出現在眾人麵前,長平帝都很生氣。但隻是生氣而已,最多是通過消耗耐心和體力的粗事,找由頭小懲大誡。

紀新雪有信心,長平帝舍不得在終身大事上蹉跎他和虞珩。

長平帝輕而易舉的識破紀新雪眼底深處的有恃無恐,暗自咬牙的同時,已經在心中為紀新雪和虞珩排滿新婚加班套餐。

聽到禮官提醒他叫起,他故意沉默了會,等紀新雪心中生出忐忑,才慢吞吞的開口。

在朝臣們眼中,卻是陛下與殿下雖然因婚事僵持多年,但妥協之後,親眼見到殿下終於能得償所願,陛下感慨得險些落淚,連話都說不利落。

當真是父慈子孝的典範!

朝臣們被感動得淚灑長襟,跪地高呼,“陛下實乃慈父之心,臣等慚愧。”

長平帝環顧下方錯落有致的頭頂,目光落在紀新雪身上。

紀新雪再次跪地長拜,發自內心的道,“兒臣慚愧,必與鳳郎勤加努力,不負阿耶的慈愛。”

從前見到他以女裝出現的時候,無論過後如何,長平帝都少不得立刻陰陽怪氣的找茬,今日竟然連陰陽怪氣都沒有!

在大喜的日子感受到父愛,真幸福。

發自內心的喜悅順著紀新雪的鳳眼溢出,毫無保留的傳遞給長平帝。

長平帝以手杵額,眼底逐漸深沉。

他覺得紀新雪是在嘲諷他,可惜沒有證據。

紀新雪拜見長平帝的過程順利結束,等候已久的朝臣也在禮官的提示下向紀新雪行跪拜大禮。

雖然正式冊封太女和東臨君的大典在後日,但無論是從規模考慮,還是比較影響力。地點在太廟的冊封典禮,皆遠不如儲君大婚。

所以冊封的儀式大多會在今日完成。

後日的重點是告知列祖列宗,紀氏的江山後繼有人,再將紀新雪和虞珩的名字刻在嶄新的玉碟上。

未時三刻,紀新雪攜隨身之物,十名有爵位在身宗室子、十名勳貴、十名朝臣,浩浩湯湯的順著宮門趕往安國公主府。

隨行的侍衛皆是金吾衛,由大將軍莫岣親自護送,在隊伍的最後壓陣。

紀新雪毫不猶豫的在騎馬和大車之間選擇後者,肅容立在高大的車架上,任由自發跪在車隊必行之路的兩邊,來湊熱鬨的百姓打量。

百姓早年皆聽說過‘長安第一美人’的名頭,然而從長平八年起,紀新雪在外行走時便是男裝。加上彆有用心的人散播的流言,百姓雖然堅信紀新雪是公主而非皇子,但心中並非完全沒有疑惑。

如今見到明豔不可方物的新娘,曾心存疑惑的人直接給了自己兩巴掌。

與此同時,安國公主府內,虞珩身邊同樣有十名宗室子、十名勳貴後代和十名朝臣作為伴郎和賓客。

收到紀新雪已經順著皇宮正門,趕往安國公主府的消息,虞珩迫不及待的去前院尋被裝扮過的愛駒。

礙於金吾衛右將軍平日裡的威嚴,無論是賓客還是公主府的仆人都不敢有任何勸阻的話,皆忙中有序跟上虞珩。

伴郎們和陪臣馭馬跟在距離虞珩隻有兩步之遙的位置。

林將軍親自盯著仆人合上裝有虞珩隨身之物的木箱,連聲囑咐抬箱的人小心些。

毀壞些錢財不是要緊事,若是在大喜的日子因為不小心,犯了忌諱。

他定饒不了粗心的人!

半刻鐘之後,從宮中出發的迎親隊伍,到達安國公主府門前。

禮官小跑到眾人中央,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見端莊立在大車上的紀新雪難掩興奮的朝虞珩招手,“快來,我要不行......”

除了少數武將和守衛在側的金吾衛,幾乎沒人能看清虞珩是怎麼用眨眼的功夫,出現在紀新雪身側。

他鬆開捂在紀新雪臉上的手,聲音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緊張而顫抖,“不能說不吉利的話。”

紀新雪被虞珩情緒感染,笑容燦爛而明媚,比天邊的太陽也不遑多讓。

不知是誰先有動作,朝臣們回過神的時候,大車上的兩人正麵對麵相擁,仿佛世界隻剩下彼此。

禮官萬萬沒有想到,他隻是晚開口片刻,便落得被徹底遺忘的結局。

看殿下和郡王,不,是太女和東臨君的模樣,根本不可能再令東臨君回到馬上,重新走禮部和宗人府定下的流程。

如今隻能暗自祈求兩人不要過於忘情。

禮官清了清嗓子,低聲提醒道,“陛下吩咐我等,以迎太子妃之禮,接東臨君入宮。”

期盼多年,終於得償所願,紀新雪有太多的喜悅和激動,想要與虞珩分享。然而疼痛的脖頸、麻木的腳腕和僵疼的腰椎存在感太強,令他不得不暫時收起喜悅。

美麗,要付出代價。

脆弱的脖頸承受十幾斤的重量,哪怕什麼都不做,隻是站著,也能輕而易舉的做出端莊的姿態。

裙擺過於張揚華麗,即使是身高遠超尋常女子的紀新雪,想要達到穿這身禮服的最佳效果,也不得不在長靴中額外加半指厚的棉布。

如此,原本正好的長靴,忽然變得緊迫起來。

......

種種不適湊到一起,全靠強大的意誌力支撐,紀新雪才沒露怯。

他放心的將重量儘數倚靠在虞珩身上,明明隻有脖頸能得到緩和,卻渾身上下都隨著脖頸變得輕鬆起來。

虞珩的手臂毫不避諱的攬在紀新雪腰間,替紀新雪分擔大部分的重量。

禮官沒得到回應,直接放棄掙紮,高聲道,“跪!”

隨行的朝臣整齊跪地。

“臣等恭迎太女入主東宮,恭迎東臨君入主東宮。”

因金吾衛的阻攔,隻能在遠處觀望的百姓聽見動靜,紛紛跪倒,扯著嗓子胡亂呼喊。

“草民給太女請安,給東臨君請安。”

“太女千歲,東臨君千歲。”

“草民前日去廟裡上香,特意為太女和東臨君求了一卦,道祖說你們的天賜良緣!必定能白頭偕老!”

“草民的女兒在民學讀書,是上旬考核的頭名,拿回家五兩銀子。草民要給太女和東臨君送新婚賀儀,求千歲成全!”

“草民並非有意對著太女殿下流鼻血,請殿下恕罪。”

......

紀新雪和虞珩沿路百姓熱烈的祝福下回到宮中,繼續尚未完成的大婚和冊封。

與此同時,每隔半刻鐘,金吾衛便會告訴仍舊停留在距離宮門百米的位置,遲遲不肯離開且人數月來越多的百姓,大婚和冊封有何進展。

除非長平帝突然要迎娶繼後,否則整個長平朝都不會有規模比儲君大婚更盛大的婚事。折騰人的程度,也遠非尋常。

對於紀新雪和虞珩來說,唯一的安慰便是有人陪著他們折騰。

他們跪,不僅朝臣得跪,因為大虞立儲前來朝拜的小國使者也要跪。

如清河郡王這等地位非凡的宗室長輩,也因君臣有彆,在清河郡王世子的攙扶下跪了兩次。

好在禮部官員有先見之明,提前準備了各種祭文。

磕頭磕得頭昏腦漲的紀新雪和虞珩仗著讀書時未曾懈怠,當場仿寫出數篇立意不同卻更加深刻的文章。向朝臣證明,沒有‘小抄’,他們也行。

這樣大喜的日子,哪怕是私心再重的人,也不會因為東宮之主展現才華不高興。

本就熱鬨非凡的大殿,像是兜頭澆下整盆的熱油,頓時變得更加喜慶。

隨著長平帝將嶄新的金印和金冊,正式放入紀新雪和虞珩手中。

哪怕原定於後日的太廟冊封無限拖延,隻要沒有長平帝的明旨廢太女和東臨君,紀新雪和虞珩就會是東宮唯二的主人。

“兒臣必不會辜負阿耶的厚望。”紀新雪和虞珩異口同聲的道。

“好!”長平帝親自彎腰,輕而易舉的提起已經接近力竭的兩個人,眼底皆是驕傲和信任,“吾記得你們的話,你們也不許忘記。”

蘇太妃最寵小輩,見不得長平帝這等毫無顧忌的給孩子施壓的行為。

她正要勸長平帝莫要在紀新雪和虞珩大婚的好日子,還督促兩人上進,平白掃人興致,卻被蘇太後抓住手臂。

貴太妃見狀,變得花樣兒的誇紀新雪和虞珩,恨不得將他們說的天上有地上無。最後還不忘點題,長平帝教導出這樣的佳兒,才是最厲害的人。

其餘有幸留在宮中養老的先帝嬪妃,無論有沒有眼色,都知道這個時候該怎麼做,才能讓掌握六宮大權的蘇太後和蘇太妃看她們順眼。好話如同下餃子似的,爭先恐後的往下落。

長平帝的嬪妃見狀,也不甘示弱。

隻用幾個呼吸的時間,嬪妃處誇讚紀新雪和虞珩的聲音,便能與朝臣那邊相比。

雙方開始覺得彼此的存在礙眼,甚至卷了起來。

那邊朝臣引經據典,字字直擊要害。

這邊嬪妃感動落淚,全靠感情取勝。

紀新雪和虞珩在各式各樣的恭維聲中,默契的挪向角落,趁著眾人不注意,溜之。

新房在東宮。

從六月起,他們就親自畫圖紙,令心腹重新修葺東宮。

可以說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他們的心血。

金冊和金印胡亂堆積在床邊的矮桌上,為色彩豔麗的琺琅酒壺和兩個小巧精致的酒盞騰出足夠的位置。

紀新雪拒絕虞珩讓他先卸鳳冠的提議,親自拿起酒壺。

嗅著濃鬱的酒香,紀新雪腦海中浮現許多沒頭沒尾的念頭。

合巹酒,應該說點什麼?

承諾的話太煽情,不適合他和虞珩。

表白的話太幼稚,不適合老夫老妻。

直到兩隻手臂不分彼此的圈合,紀新雪仍舊沒想好該說什麼。

“我愛你”

耳邊忽然響起略帶沙啞的表白。

紀新雪詫異的抬起眼皮,喜悅像是忽然漲潮的海水,瞬間侵襲他的心,隨著血液蔓延到身體的每個角落。

他知道虞珩愛他。

也不止一次的聽過這句話。

但他從來不知道,每次聽這句話的時候都會有不同的喜悅。

紀新雪以從未有過的豪放姿態,飲儘手中的酒盞,湊到來不及有反應的虞珩嘴邊,將酒水渡給對方。

他們的合巹酒。

怎麼喝,他說了算。

酒水在交纏的唇舌間徹底消失的瞬間,紀新雪終於放鬆緊繃的嗓子,找回平時的聲音,“我愛你,不僅餘生隻有你,還想將你烙在靈魂上,生生世世與你相守。”

話還沒說完,紀新雪的臉頰已經徹底被灼熱侵襲。

他明明想給虞珩海誓山盟,為何出口卻這麼像土味情話?

更加沙啞的笑聲順著紀新雪的耳廓蔓延,其中的愉悅輕而易舉的令他的半邊身子陷入難以言喻的酥麻。

算了,隻要鳳郎開心,土味情話也沒什......唔。

是已經分不清味道是辛辣,還是甜蜜的另一盞合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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