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1 / 2)

落日閣中暖香繚繞, 莫焦焦捧了一把靈露往自己肉肉的小肩膀上淋, 又不小心傾斜過度,倒到了脖子上,登時涼得抖了一下, 連忙抓過男人溫熱的大掌貼到自己脖子上, 緩解那一陣涼意。

獨孤九將盛著蓮花靈露的玉盆往後挪, 遠離小孩能碰觸到的距離, 又將手中的靈露倒到溫熱的帕子上,減緩了直接接觸身子時的冰涼之感。

莫焦焦發現了他的動作, 探頭看了看那隻玉盆, 嘟囔道:“焦焦也要擦。焦焦要學洗澡,以後給你洗澡。”

獨孤九從腰間的儲物囊中取出一隻木製的小黃鴨, 放到浴盆裡,又重複了一遍安撫道:“本座不會有年邁一日, 椒椒儘可放心。”

莫焦焦一見那隻小鴨子便高興地睜圓了眼睛, 捉到手裡捏了捏,道:“小鴨是木頭的。”

他將鴨子放到水麵上,用軟乎乎的指頭戳著鴨子往前遊, 疑惑道:“獨孤九為什麼不會變老?可是穀主和長老也修煉,就會變老。”

男人傾身給小孩清洗軟綿綿的脊背,沉思片刻方解釋道:“但凡修煉有成, 無論妖族抑或修士, 隻要結丹便容顏不老, 隱神穀一族修為皆在淬體期之上, 其中樣貌與本座相當的並不少,包括隱神穀穀主。”

“可是穀主是老頭子,長老們都是,他們自己說的。”莫焦焦茫然道,“穀主和長老都有白胡子。”

“隱神穀一族起初並非都是年邁長相。”獨孤九耐心道:“椒椒當年出世,隱神穀警世之鐘自發敲響,為讓長鳴的警鐘停下,隱神穀上上下下,耗費妖力不知凡幾,隨後為躲避外界探視,皆聲稱穀中元氣大傷,因而椒椒的穀主夥同一眾長老,皆服用了返魂草,樣貌便同常人耄耋之年無異。”

“什麼是返魂草?”莫焦焦把小木頭鴨子壓到水底,用白嫩的腳丫子踩住,低著頭讓男人給他揉洗軟軟的卷毛,他想了一會兒,似懂非懂道:“九九是說,穀主看起來是老頭子,其實不是,是嗎?”

“嗯。”獨孤九微微頷首,替小孩洗乾淨烏黑的軟發,又將人用布巾裹了起來,抱出浴盆,放到另一隻剛剛被紙童盛滿了熱水的白玉盆裡,重新給莫焦焦抹香露,解釋道:“服用返魂草者,無論妖、魔、人,皆容顏快速老化,體能衰退,再無回轉的餘地。”

莫焦焦拎著鴨子一塊被放進水裡,聞言不明白地拍水,看著濺起的水花,許久才有些猶豫道:“焦焦不知道,穀主為什麼害怕外麵的人。穀主和長老都很厲害,為什麼要變成老頭子。”

“妖族式微,並非沒有一戰之力。”獨孤九在隱神穀舊事之上,並不多加隱瞞,冷聲道:“隱神穀麵臨的敵人除了修真界,當另有他人。”

而且是更為棘手的存在。

“敵在暗我在明,暫避鋒芒,未嘗不可。”男人沉沉道:“本座雖以殺入道,卻並非無法理解隱神穀之作為,世間萬物皆如此,孑然一身時無畏無懼,然若後顧有憂,便畏手畏腳。他們不願帶著椒椒去冒險。”

神圖子隻有一個,莫焦焦身上係著妖族延續的唯一希望,隱神穀自然容不得有一絲一毫可能遭遇的險境。他們並非失去了戰鬥的本能,而是護犢心切,不敢拿妖族的未來去賭。

而他們麵臨的敵人,應當是隱神穀都為之畏懼的存在,否則,隱神穀穀主絕不會誤導天衍劍宗,用計將他們支開,唯一可能的解釋,便是擔憂天衍劍宗被牽累其中。

然而,哪怕是迫不得已才全族一夜白頭,他們依舊是妖族的英雄。

而能令隱神穀一族甘願當“老頭子”的,也隻有莫焦焦。

莫焦焦懵懵懂懂地點頭,仰頭直視著男人的眼睛,無比認真道:“其實穀主和長老變成老頭子,焦焦也喜歡。穀主和長老太老了,抱不動焦焦,焦焦走路要摔倒,穀主就牽著我。焦焦覺得老頭子也很好。”

“嗯。”獨孤九抬起被熱水沾濕的手,拍了拍小孩的脊背,取過一邊的兩隻小木瓢,一隻給了莫焦焦,另一隻則握在自己手裡,示範著舀起水,往小孩肩膀上往下衝洗。

莫焦焦顯然沒做過這樣的事情,接過木瓢便笨手笨腳地跟著給自己淋水,他學著倒了幾次,忽然舀了滿滿一瓢水,有些困難地抬高到額頭處,就要從頭上往下倒。

獨孤九忙握住了小孩的手,將木瓢取下來,神色沉沉道:“不可如此。小心眼睛進了水。”

莫焦焦卻雙眸亮晶晶的,期待地看著那隻木瓢,甜兮兮道:“焦焦給自己澆水。”

獨孤九憶起小孩總是獨自遊湖的經曆,便將木瓢還給他,道:“慢些。”

“好。”莫焦焦嫩乎乎的尾音欣喜地上揚,他握著小木瓢,閉著眼睛,舒服地一瓢接一瓢給自己澆水,末了還孩子氣地甩了甩頭,將頭發上的水珠甩掉,丟了木瓢,揉著泛紅的額頭懵懵道:“焦焦喜歡澆熱水。下次可以用甜湯洗澡嗎?焦焦就可以用甜湯澆。”

獨孤九靜默了一瞬,毫無人情味地拒絕:“不可。”

莫焦焦登時蹙起了眉,小小聲地抱怨:“獨孤九總是不喜歡甜湯,焦焦才喜歡。”

男人恍若未聞,不給小孩絲毫“造反”的機會。

***

落日閣中一大一小親密無間地嬉鬨,落日閣外的人卻等候得昏昏欲睡。

沈思遠覷了一眼一旁的流光和鴻善老祖,“義憤填膺”道:“崇容竟如此不知尊老愛幼。”

彆鶴劍聞言嘲笑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上前用劍柄撞了撞門。

一刻鐘後,門開了。

靈劍得意地笑了笑,率先衝進了屋子。沈思遠饒有興趣地搖搖頭,跟著進去。

外廳中,莫焦焦已經沐浴完,正坐在高高的凳子上,自己握著勺子舀著圓滾滾的紫薯湯圓吃,神態異常專注。

獨孤九端坐於小孩身側,聞聲抬眸冷冷地看了過去,淩厲冷沉的視線與來人慵懶帶笑的目光撞上,待掃視過對方略顯蒼白的俊秀麵容後,又不動聲色地收回。

鴻善老祖與流光並未進屋,而是相邀去了天涯海閣的膳堂,打算一道嘗試新菜色。

沈思遠咧嘴笑了笑,快走幾步,隨意地坐到桌邊,不知從何處摸出了一壇子酒,又掏出一隻白玉碗,開始給自己倒酒,口中懶洋洋道:“崇容,如果你下次見到我,不是這副看將死之人的表情,我會更高興一點。”

獨孤九漠然瞥了一眼酒壇,聲線低沉寒涼道:“尚有幾日可活?”

藍裳男人聞言微微一愣,隨即大笑起來,道:“本門主怎麼可能那麼早死?再過萬年,我沈思遠依舊天下無雙。”

獨孤九並不理會對麵之人顧左右而言他的拙劣掩飾,隻取了帕子,替小孩將流到下巴湯汁拭淨。

沈思遠便止了笑,懶洋洋地端起酒碗喝了一口,他轉頭看向正忙著吃湯圓的小孩,笑眯眯道:“小娃娃,還記得我嗎?”

莫焦焦咽下湯圓,抬頭看向對麵的男人,黑溜溜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對方蒼白的臉,片刻後仿佛想起了什麼,微微張開嘴巴,驚訝道:“小羊。”

沈思遠聞聲樂不可支,取了一隻酒杯倒了點酒,推到小孩麵前,“小娃娃,喝酒不?”

莫焦焦好奇地看著杯子裡清澈見底的烈酒,小鼻子嗅了嗅,轉頭看向獨孤九,問:“焦焦可以喝嗎?”

獨孤九將被子放到另一邊,低聲道:“椒椒尚小,不可飲酒。”

莫焦焦可惜地看了一眼那隻酒杯,嗅了嗅四周彌漫的酒香,道:“焦焦不能喝,給九九喝。”說完便老老實實地低頭吃湯圓。

沈思遠不由失笑,詢問般看向麵容肅穆的男人,果不其然被無視了個徹底,不由歎道:“真是個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