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我要死了,你可以舍命救我嗎?”雲糕啞聲問,聲音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惡劣。
“為什麼會死?”莫焦焦雙手顫了顫,睜圓了眼睛。
“你的妖丹內核在我體內,我們如今是共生關係。我完全是靠著你的妖力在吊著命。”少年輕輕笑了一聲,“你不是說你可以像穀主那樣嗎?那現在,如果你把生命給我,我就能活下去,你答應嗎?”
莫焦焦聞言鬆開了貼著少年的小手,抿著嘴巴久久沒有開口,他歪著頭極為專注地看著前方的黑暗,忽得又站起身,掏出自己腰間的儲物囊,開始翻找起來。
少年一見他這樣子,又譏諷地笑了笑,道:“你做不到。”
哪知小孩抬頭看了他一眼,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他口中塞了樣東西進來,又猛地按著他的下顎合上他的唇,在他還未來得及反應之時,口中的物事已滑下肚中。
緊接著,莫焦焦將整個儲物囊塞到少年懷裡,細聲細氣地叮囑道:“這是焦焦的辣椒,裡麵有好多好多天火,雲糕一天吞一隻辣椒,就不會死啦。”
見少年怔怔的不說話,莫焦焦又猶豫地捏緊腰帶,小聲道:“焦焦願意救你。可是焦焦現在不可以死。穀主要我做好多事,沒有做到之前,焦焦不能死。我知道雲糕生氣,可是我要活著,穀主說,他和長老們沒有辦法,可是焦焦不一樣,焦焦活著才能救更多的妖怪。”
綿軟的聲音傳進耳中,看似怯弱,卻篤定非常。
少年安靜地看著眼前的孩童,攥緊手中的儲物囊,緩緩閉上了眼。
“你走吧。”
話音剛落,漆黑的洞穴中便天光大亮,夢境隨之破碎,不複存在。
***
莫焦焦醒的時候,已是月上梢頭。
落日閣中時不時響起幾道壓低的交談聲,小孩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睜開眼,從榻上坐了起來。
他茫然地四處看了看,在望見桌邊坐著的熟悉身影時,忽得扁了扁嘴巴,低聲喃喃了一句“九九”,仰著腦袋抽泣了起來。
小孩一哭,桌案邊坐著的幾人便瞬間停下了交談聲。
下一刻,莫焦焦被抱進了寬大的懷抱裡。
幽冷的香氣鑽進鼻尖,小孩埋著頭,使勁將軟綿綿的四肢扒拉到男人懷裡,一個勁地磨蹭,仿佛要將自己完全藏起來。
獨孤九由著小孩鬨,隻攬住小孩的脊背,將人麵對麵抱到膝上,如同平日裡抱著那般,讓莫焦焦雙手雙腳纏到他身上,大掌安撫地順著顫抖的脊背,神情難辨。
然而今日哭泣的小孩始終憋著沒有哭出聲,隻雙肩不停地發著抖,小手攥緊男人墨色的衣裳,用力得手腕都顫抖起來。
男人垂眸盯著那隻小手看了一會兒,又視線上移,凝視著小孩通紅的側臉,沉下聲道:“椒椒,出聲。”
莫焦焦固執地搖了搖頭,哽咽道:“焦焦……不哭。”
獨孤九聞言收緊抱著小孩的雙臂,長眉皺緊,薄唇抿成了一道直線。
夢境中發生的一切,他們早已在落日閣中借由通古鏡看得分明,自然明白莫焦焦為何憋著不肯哭。
崇容劍尊同隱神穀眾人苦心孤詣隱瞞了許久的真相,終究還是被雲糕說了出來。或者莫焦焦並未全然聽懂,然而夢境中小孩說的話,已無聲證明了一個事實。
他知道隱神穀因他而亡,並且因此背起了所有責任。
獨孤九比誰都清楚小孩說的那句“焦焦也想成為穀主那樣的妖怪”,究竟代表了什麼。
他還尚未長大,卻已經明白了生死虧欠,甚至接受了自己要為妖族犧牲的事實,甚至,小孩是坦蕩的,他覺得理所應當。
“椒椒。”男人低啞的聲音貼著小孩的耳畔響起,卻沒有了下文。
誰都可以告訴莫焦焦,你沒有必要犧牲,你不是非要慷慨赴死。唯獨獨孤九不能。
他們年歲相差了數億年,閱曆差距亦深若鴻溝,卻都明白同一個事實——隱神穀全族的犧牲,終究要有人去背負,當世人無人可擔其重擔之時,他們便責無旁貸。
“莫怕。”清冷孤高的劍仙最終低垂著眉,聲線沉靜地低聲哄道:“椒椒做得到之事,本座亦能做到。如此分擔下來,椒椒便可平安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