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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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嘉羨覺得自己有一陣頭暈目眩。
在某個瞬間,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他剛剛是叫了她祝夫人吧?
然而此時此刻,在這裡,長川夜晚的濱江大道的長椅上——隻有他們兩個人,根本沒有第三個人的存在。
那麼,這個稱呼,他是想叫給誰聽?
“我挑了很久,前後看了大概有一個多月吧。”
見她悶著沒說話,他靜靜地看著她,又說,“怕花紋樣式太複雜的,你不喜歡,又擔心太簡樸的不夠精致。最後隻能將挑選出來的幾款拍了照片,遠程谘詢了靜靜和方言。”
她將剛剛那個差點兒沒把她心臟都給震出來的“祝夫人”暫時放在腦後,佯裝鎮定地接話:“靜靜和戰神的眼光還是值得信賴的。”
隻是,話音一出,她發現自己還是沒有辦法蓋去嗓音裡不自覺的低啞:“……不過,你為什麼不來谘詢我本人的意見?”
那樣的話,她還能直接給他一個精準的無名指指圍,也免得他麻煩再去店裡跑一次調尺寸了。
這一回,他給了一個相當模棱兩可的回答:“你在國外工作很忙,我不想耽誤你的時間。”
高嘉羨摸了摸自己的發尾,小聲嘀咕道:“那挑個戒指的空我還是有的……而且,你為什麼不把戒指早點兒給我?”
“我跟祝容融說的不是謊話。”
他手裡托著盒子,不動聲色地轉了個話題,“我昨天確實把你這枚戒指送回店裡調尺寸去了,來接你之前才剛拿回來。”
高嘉羨:“……為什麼要調尺寸?”
祝沉吟:“因為我覺得你比我前幾年見你的時候瘦了一點兒。”
高嘉羨覺得自己的心跳如雷貫耳,她瞪圓著眼睛看著他,聲音都有點兒發緊了:“你怎麼知道我瘦了!?”
他輕闔了一下眼眸,衝著她彎著唇角道:“你說呢?”
她比前幾年瘦,他究竟是怎麼知道的,自然隻有一個答案。
——當然是用眼睛看出來的。
高嘉羨從來沒想過這輩子能從這個男人嘴裡聽到這樣的話。
饒是她這樣整天嘴炮亂打的火車俠,都有點兒擋不住了。
不過,在這短短幾天和他近距離頻繁相處的過程中,她也已經明顯感覺到他早就已經不是那個她以前認識的男人了。
應該說,或許現在這樣的,才是她之前從未見到過的、最為真實的他。
一肚子的墨水,一肚子的黑水,還深不見底。
但是她看他和其他人相處的時候,都還是以前那幅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模樣。
為什麼獨獨對她那麼喪心病狂?
和他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她很想張嘴給他回一句“你是用眼睛往哪兒看的?”
後來她轉念一想,覺得這還不夠具有衝擊力。
你以為隻有你一個人會說騷話是麼?
於是,高小姐一拍腦門,直接來了一句:“光用眼睛看有什麼用,你怎麼不摸摸看?”
這下,輪到祝沉吟愣住了。
“之前我人不在也就算了,現在我人都坐在你的麵前了。”她乘勝追擊,“你難道不知道減少誤差的最佳方法是實際測量嗎?”
他定定地看了她幾秒,瞳色慢慢變深了一些。
她其實此刻心跳得很快,但是裝紙老虎向來是她最在行的活動。
他們的麵前有行人嬉笑著走過,有小孩子手裡拿著會發光的玩具邊跑邊笑。
然而種種繁雜的背景音,似乎都沒有辦法侵入到他們兩人此刻的氛圍裡。
過了半晌,祝沉吟目光一低,伸手從那個深紅色的盒子裡取出了那枚屬於她的戒指。
而後,他將盒子放在長椅上,捏著那枚戒指轉回來認真地看著她:“可以麼?”
在剛剛要和他一決“騷”下的時候,她其實並沒有想那麼多。
她隻是單純地想要打贏和他的嘴炮仗罷了。
卻沒有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隻要她敢扔,某人真的什麼都敢接。
高嘉羨的臉龐已經迅速變紅了,為了轉移他注視著她臉龐的視線,她二話不說朝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他眼眸微斂,輕輕地用左手托住了她的左手。
他的手因為剛剛才握過熱飲,還殘留著瓶身的餘溫。因此在觸碰到她的時候,讓她在冬日的夜晚甚至感覺到了一絲溫暖。
手與手貼近的那個瞬間,她都能親眼看到自己的手在顫。
她咬著牙,忍不住去看他微微低頭時,額前碎發下鴉羽般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
以及最重要的,他專注的神情讓她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快要從胸口跳出來了。
在參加菱畫和瞿溪昂的婚禮時,她曾親眼目睹過他們在誓言環節交換戒指的模樣。
那個環節,是她覺得一場婚禮最重要的核心。
那是浪漫的,又是鄭重的。
婚戒是最重要的婚姻信物,代表著兩個人從此締結一生的愛情盟約。
她從未曾想象過哪一天自己會被誰戴上婚戒,那是太久遠的未來,她沒法兒想,也不敢用她暗戀已久的那個人去做假想。
可是此時此刻,誰能想到她暗戀的人正將右手捏著的婚戒輕輕地從她左手無名指的前端慢慢地往前推,最後將戒指定格在了她無名指的末端。
這個戴戒指的過程其實並不長。
但卻因為她激烈洶湧的心跳,而仿佛被拉得無限漫長。
怎麼辦呢?
她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忘卻的回憶,從此以後又多了一個。
即便這個戴戒指的動作和意義,與菱畫他們的截然不同,但是那也已經足夠了……足夠她銘記很長很長的時間。
等戴完戒指,他托著她的左手並沒有馬上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