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
一片嘈雜中,陶睿的聲音不清亮卻很有分辨度。
周教官順勢看過來,就聽盤腿坐著的青年略帶迷茫地道:“所以空投箱的意義是什麼?基地隻是把它做為一個乾擾選項嗎?”
周教官瞥向台階側麵那個優雅的女士。
這個設定是專業課教官提出來的。
她上前兩步,走到視野開闊的位置,偏過頭回答道:“從利益最大化的角度來看,你沒有錯誤。或者說,在模擬戰中,超過90%的分析師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陶睿憋悶道:“那……”“但這是必要的嗎?”教官問,“在麵對所有需要犧牲的情況時,指揮都應該先問一句,它是必要的嗎?尤其是這種明確會有大量傷亡的選擇。”
白隊是80人,紅隊是70人。假設以15人的犧牲為標準,一個空投箱需要犧牲18%以上的士兵,就規模來看,是堪稱慘烈的傷亡。
誠然來說,前期的物資很值錢,單份物資價值三個人頭。一個空投箱的積分就能抵得上90個士兵的數量。
即便後續會有人員損傷,隻要陣亡數量不超過70%,這就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邊上一青年悶聲悶氣地插話道:“先進的武器能決定很多事情。在戰場上,科技的水平很大程度可以決定勢力的強弱。如果不是對麵戰場突然出現一批無法攻擊的豬,我覺得我們不會麵對後續的反轉。”
教官的表情沒什麼波動,語氣也依舊是清淨平和的。
“所以呢?”
青年被噎了一口,半晌後弱弱地道:“所以這次的失敗沒有參考性。”
教官點了點頭,沒有正麵回答,而是走到乘風附近,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示意她起身。
乘風站起來,第一個動作就是挽袖子,看得前麵的周教官頭皮發麻,深吸一口氣,跟著開始挽袖子。
看來這大半天的饑餓都白熬了,這小貓頭鷹根本沒受夠社會的毒打。
專業課教官很淺地笑了笑,問道:“乘風同學,你自己分析,為什麼紅方陣營的學生都願意聽從你的指揮?白隊陣營出現分裂的根本原因是什麼?如果是你,麵對另外一所軍校的合作,還可以組成一個完整的團隊嗎?”
上百雙目光從四麵八方轉了過來,聚集在乘風的臉上。
除聯大外所有的學生都不由對自己發出疑問,他們會認同乘風總指揮的地位嗎?
一軍是肯定不可能的,陶睿跟乘風幾乎是勢同水火。
二軍眾人也有些遲疑,畢竟他們對乘風不算太過了解,而對方僅是一名大一新生,多半難以服眾。
即便是聯軍的學生,雖然跟乘風打完了整場陣營賽,回顧開場階段,也並沒有將乘風當做一個真正有話語權的領袖,頂多隻是因為不想團隊分裂而暫時統一行動步調而已。
“哦……”
聯軍的青年們隱約有些領悟。
這樣看來,乘風還挺有領袖魅力的。
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隻要加入她的隊伍,就會忍不住遵從她的指揮。
眾人矚目中的乘風隻是挑了挑眉,稀疏平常地說:“沒什麼。因為比起犧牲自己送隊友通往勝利,我相信任何一個單兵,都更希望能自己親眼見證這個結果。隻要這個目標達成一致,大家就能團結合作。否則散團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我們也沒有無謂犧牲!”一軍的學生委屈道,“三十份物資還有五十份食物,可以保障更多人的安全不是嗎?後期的那場混戰也證明了,爆破武器在這場比賽中優勢明顯!二軍但凡多活幾個人,哪怕什麼蹲在老家也不做,我們也至於那麼被動!”
“等等!什麼意思?瞧不起人啊你?你們要是這樣說的話,我們也不是全憑運氣啊!”陳華嶽高聲駁斥道,“紅隊並不是基於二軍會送死的情況製定的策略,我們隻是分析又不是預知,他這操作還反手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你們先反省一下自己的問題再來推鍋!”
二軍眾人隻感覺臉上的巴掌一聲聲地拍響,雙方對罵結果次次命中的都是他們,心口一陣哇涼。偏偏沒什麼立場進行反擊,隻能縮著脖子裝傻充愣。
聯大的學生們喊道:“乘風!給他們上上課!”
“你們能談如果,我們就不能說如果了嗎?紙上談兵的話誰還沒留後手?”
“說那麼多廢話乾什麼!贏了就是贏了,底氣足一點好不好兄弟們?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資源,這不是數據分析師的必修課嗎?都給我嘚瑟起來!”
乘風還是解釋了遍:“我們本來就做好了你們開完物資的後續對策,以答題小隊為中心,反向攔截你們的救援隊伍,阻止雙方進行物資交換。這樣即便你們擁有強力的物資,短時間內也無法發揮出應有的破壞力。順利的話可以一鼓作氣,直接拉大雙方人數差距。不順利的話,再轉為襲擾戰法,選出一部分人過去開箱。雖然難了一點,但我不認為我們會輸。”
一軍學生激動道:“反向攔截又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你們的分析過於理想化……”
幾所軍校就數據的後續走向再次爭吵起來。
周教官對這幫技術工的思維感到萬分無語,推開耳機上的開關,大樓門口的擴音器裡當即傳來一道帶著毛刺的聲音,逼得眾人捂住耳朵,無暇爭論。
周教官皺著眉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再一次指向人群中間的女士。
“模擬對戰的形式培養出了學生太多的殘酷。認為死亡是一件輕易的事情,安排隊友犧牲也是一件很輕易的事情。但是呢……”
教官略一停頓。
“你們覺得,紅隊陣營出現小豬是件不公平的事情,我可以告訴你們,對死亡認知的不清晰,才是模擬戰爭裡最不公平的地方。陣亡的學生得不到紅標已經覺得憤憤不平,如果是真實的死亡,你們真的以為,白隊的指令可以實行得那麼順利嗎?”
她說著視線飄向陶睿。
後者的臉色從下樓開始就一直保持著慘白,聞言也沒有像之前那樣出聲反駁,隻是低垂著頭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