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亂,南北方戰火紛飛,魏家王朝被割裂成七國,魏帝名存實亡。
在這樣混亂的局勢中,阿媛一路南下,跋山涉水,因為沒有路引,一路上隻有假扮成逃荒者湧入人群中躲避官兵的盤查。從春天走到了冬天,又從冬天回到了春天,途中吃了不少的苦受過不少的難,終於跨過了長江,正式進入江南的地界。
而這時,已經是貞順二年,距離她離開清水村整整兩年了。
“姐,你還記得你家人在哪兒嗎?”一個穿著灰色衣裳的半大小子問道。這小子叫虎子,是阿媛路上認識的夥伴,當時正值寒冬臘月,阿媛不慎患了風寒,是這小子把阿媛背到了醫館的門口,撒著潑讓大夫收下阿媛這個病人的。
此時兩人站在船頭,舉目眺望,不遠處的口岸便是揚州城了。
“隻記得在南邊,具體什麼地方不記得了。”阿媛答道。
“那你就這樣一個地方一個地方找下去?這得什麼時候才能找著啊!”虎子大咧咧的說道。
這兩年,阿媛長高了不少,穿著一身短打站在船頭,竟然也有身姿修長的味道。她微微一笑,側頭看虎子:“餘生很長,有的是時間,慢慢找總能找著的。”
“難不成你後半輩子就隻乾這一件事?不行,這樣也太費事兒了,不如你去官府報個案啊!”虎子人小鬼大,主意也多,“誰家要是走丟了孩子一定會去官府備案的,你就順著這條線查下去,一定比你這大海撈針強!”
“可官府的人會信嗎?就算信了,他們會幫一個平頭百姓翻十二年前的卷宗嗎?”
虎子頓了一下,老成地點了點頭:“那倒是,現在局勢亂,大家都沒功夫查這些…”
“你呢,你家就在前麵了,激動嗎?”阿媛笑著問道。
“還行吧…”虎子聳肩膀,臉上有些不自在,“就是不知道他們還認不認識我。”
虎子十歲的時候就跟著走鏢的隊伍跑了,這一走就是兩年才回來,也不知他父母有不有生他的氣,會不會原諒當初幼稚而蠻橫的他。
“回去好好道歉。”這是阿媛唯一能囑咐他的。
“嗯。”虎子低頭,難得沉默寡言了起來。
大船停靠在揚州碼頭,阿媛和虎子跟著其他人一起下了船。
“姐,你等等,我去跟鄭總鏢頭說一聲!”虎子把包袱遞給阿媛。
“記得謝謝他!”
“知道啦!”
鄭總鏢頭正在指揮手下的卸貨,冷不丁地肩膀被人拐了一下
,他一轉頭對上了笑得一臉燦爛的虎子。
“老鄭,謝謝你啊!”虎子笑著說道。
鄭總鏢頭拍了拍他的腦袋:“沒大沒小。”
虎子哈哈大笑:“我姐讓我好好謝你呢,你高興吧?”
鄭總鏢頭的眼神兒朝岸上的人群中飄去,似乎是在找什麼人。
“彆找了,我姐不會看上你的。”虎子不客氣的嘲笑他。
“怎麼說話的,皮癢了是吧!”鄭總鏢頭生得高大,膚色黝黑,因為經常走南闖北的緣故所以性情豪爽,跟三教九流的人都處得好關係,在這一片兒都吃得開。虎子當初就是跟他跑了,時隔兩年,受戰亂影響,這還是第一次回家。
虎子叉腰,笑道:“你心裡沒鬼的話還怕我說麼?”
“滾犢子!”
虎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先忙著吧,我得看著我姐去,她人生地不熟彆被人拐了。”
“那你還跟我在這兒磨嘰什麼,趕緊去啊!”
“哎喲嗬,老鄭你藏的什麼心思呢!”虎子年紀雖小,但因為跟這些人混了不短的時間,所以嘴皮子也挺油的。
阿媛站在岸邊,就見遠處的兩人勾肩搭背的聊得歡快,時不時的還朝她這個方向看來,雖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但阿媛還是微笑著看向對麵。
“姐!”虎子跑了回來,接過阿媛手裡的包袱,“在船上沒吃好吧,走,帶你搓一頓去!”
“你不急著回家麼?”阿媛問道。
“不急。”說完,他將包袱往肩上一甩,率先擠過人群朝外圍走去。
阿媛微微歎氣,也有這小子害怕的事情啊。
的確,近鄉情怯。對於虎子來說,雖然在外麵的時候無數次想要踏進家門口,跪在父母的麵前懺悔一通,但臨到門前,他還是退縮了。
“飯也吃了,怎麼,還沒有底氣?”阿媛站在他旁邊問道。
虎子咽了咽唾沫:“老趙,我喊你一聲姐,你得罩我吧。”
阿媛:“…”
“你罩我吧?”虎子轉頭,目光懇求地看向她。
阿媛笑道:“你小子,挺能屈能伸的啊。”
虎子拽緊阿媛的衣袖,手指發抖:“你先去探探風,我再轉兩圈。”
“這就是你道上一條龍的風采?”阿媛瞥他。
相識之初,虎子總是以道上一條龍自稱,極近所能誇大自己的能力,惹得阿媛崇拜不已。但時間久了,狼皮掛不住了,尤其是經過戰區的那段日子,他幾乎每晚都被驚醒,不敢一個人入睡。故而,阿媛現在說起這個稱號,明顯是揶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