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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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四個人吃, 馨姨一起上桌,不像保姆,更像是家人。
六菜一湯一甜品, 菜係雜糅。
京派有京醬肉絲與炙子烤肉, 新派的做法,不需要動手親自卷豆腐皮, 而是提前將蔥白、胡蘿卜、黃瓜切絲, 勻稱的卷進整張豆腐皮裡, 斜切麵擺拍, 黃白紅綠俱全,顏色煞是漂亮, 吃的時候直接夾肉絲蓋到豆腐卷上入口,醬香濃鬱、肉絲嫩滑;圓鐵板下放的是果木炭, 醃製入味的薄牛肉偏瘦、帶著筋絡, 和洋蔥細絲在高溫的作用下發生美拉德反應,嚼勁十足, 就著糖蒜吃, 吃起來有家的味道。
川菜是毛血旺與夫妻肺片,前者是等晏檸橙進屋落座後親自澆得油, 注入靈魂,熱油劈裡啪啦的炸香表麵的花椒和乾辣椒,香氣撲鼻;夫妻肺片顏色紅潤、麻辣爽口, 極其開胃。
偏清淡的兩個都是粵菜,簡單的白灼基圍蝦與清炒菜心。
夏日裡去濕氣、舒筋骨的五指毛桃根煲豬腳湯和依據晏檸橙口味改良過的蜜桃奶凍。
林尋舟和林奶奶都惟恐晏檸橙認生不好意思夾菜, 注意力幾乎都落在她這兒,瘋狂給她添菜。
麵前的菜碟連著換了好幾次,就為了方便她來夾取。
全程除了使用餐具外沒有需要晏檸橙動手的時刻, 林尋舟取了隻乾淨的碗碟,把蝦剝好蘸大單麵料汁放在她麵前。
大家都是很和善溫潤的人,相處起來完全不困難。
許是覺察到晏檸橙不太喜歡說話,幾乎全程都在全程吃飯,沒有查戶口、沒有問詢喜好和婚期。
六月中的天氣,不開空調亦不覺得悶熱,穿堂的微風輕柔,晏檸橙不知不覺地多吃了大半碗飯,到自己難忍的打出飽嗝兒,才被林尋舟笑著撫背勸,“好了寶貝兒,先吃到這兒,喜歡哪個我學了給你做?”
吃碟裡還剩了三隻蝦和一些菜,飯也剩了幾口的樣子。
晏檸橙感到犯難,不想在長輩麵前剩東西,無奈已經吃得極飽腹,五臟廟在罷工抗議。
下個瞬間難題就被解開,林尋舟自然而然地把她剩的倒進自己碗裡吃掉,全程都很順暢,馨姨和林奶奶甚至沒多看他們一眼,好像林尋舟就該為她打掃殘局那般。
飯後是老人家的午睡時間,林奶奶直言自己習慣了飯後小憩休息兩個鐘頭,且留晏檸橙在家吃了晚餐再走,作畫的事情等她醒了再說。
這是最高的禮待,即被當作“家人”。
客人到訪,不知下次何時來,主家會推改自己的作息陪伴,而家人常見麵,總要學著習慣彼此。
蜜桃奶凍被馨姨加了冰袋用保溫盒打包好,林尋舟帶晏檸橙去後山消食。
房子後麵開墾了一小片的耕地,初夏裡枝頭結滿了辣椒、西紅柿和小片被掐了嫩尖的空心菜,不知名的黃色野花在嫩綠間紮眼明亮。
“可以摘嗎?”晏檸橙望向林尋舟,長睫輕顫。
“你不可以。”林尋舟輕笑,彎腰掐掉野花,舉到她麵前,“因為我摘掉了。”
晏檸橙無奈地笑出了聲,她接過花,彆在頭頂左邊的丸子頭上。
美人戴花,花美人絢爛,林尋舟忍不住去啄她唇角,才塗好的唇釉被親花,晏檸橙哼唧著要求林尋舟給她補。
補是給仔細地補塗好了。
不過在此之前,林尋舟扣著她後腦,低頭索吻,弄得更花了。
“既然要補的話,那不如把原來的先蹭掉。”
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不就是想親人!
晏檸橙乖順的任著親,她在過去幾天的……實際教學裡,掌握了親吻的技巧。
間隙裡換氣,被親的筋骨酥.軟,站不住可以卸掉全身的力道,安心去依附林尋舟,很舒服。
出了菜地是片竹林,修竹參天筆挺,大雨後有鮮嫩的竹筍冒出節來。
竹葉茂密,遮天蔽日,林子裡好不清涼。
晏檸橙挽著林尋舟的手臂,信步在林間閒逛。
晃悠到竹林正中央的方位時,眼前空了一小塊兒,正午的日頭垂直打下來,天光倏然撕裂蔭蔽,小小的半弧形墳塋浸在光芒裡。
“……”晏檸橙駐足,她的視力極好。
她們這代冤種學業卷、工作卷,不近視的是稀有動物,能穩定在視力5.3的是瀕危物種。
瀕危物種晏檸橙看清楚墓碑上的照片,笑容甜美,打扮知性的女人和記憶中林尋舟的母親彆無二致。
“我母親逝世的第三天,我站在墓前,有隻白色的蝴蝶,停在我手背,停了很久很久。”
言猶在耳。
“那是我母親的墓碑。”林尋舟沙聲緩緩講,“她不喜歡陵園,覺得太肅穆了,竹林就很好。”
仿佛能讀懂晏檸橙的心聲,他繼續說了下去,“我母親是急性白血病走得,病來的很突然,這種病成年人的平均存活時常是兩個月,我母親要更短,從確診到撒手人寰,十三天。”
挽著的手轉握,晏檸橙與林尋舟十指緊扣,他的手頭一次比自己冷,要靠晏檸橙的體溫,才能回暖到常態。
“就是沒辦法,死亡是絕不以人類個人意誌而更改的,哪怕有足夠的財力、最好的醫療資源、病人家屬和病患本人都懷有絕對的求生意誌,也沒有用。”
林尋舟的嗓音低醇,合著穿林而來的風,繞在周身。
都經曆過失去至親的痛苦,能感同身受彼此的無力和哀傷。
所有的事情都做儘,換不回故人歸,臨事方知處處難。
“我母親有在跟你問好,桃桃聽見了嗎?”林尋舟低眸扯唇角輕笑,轉而來安慰她,“她走之前拉和我的手,告訴我這程人生,就隻能陪我到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