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青曾經是天之嬌女。
建國前,唐家在上海勉強算得上是大戶人家,後來經曆種種變動,陰差陽錯變成了如今普普通通的職工家庭,一大家子擠在職工宿舍,天天都要為生計精打細算。
不同於唐青青,唐家的其他人心態都很好,雖然沒了從前的奢靡日子,可是萬幸保住了性命,也沒有被劃分成地主資本家,安安穩穩的生活比什麼都重要。
可是唐青青不甘心,私底下到處尋找著機會,總算順利進了文工團學著跳舞,最後更是在一場大型表演中出儘風頭,風姿招展,得意洋洋。
然而風光沒多久,一場席卷全國的大地震,成了所有噩夢的開端。
地震來的太過突然,全國各地破壞程度不同,房屋倒塌,橋梁斷落,山體滑坡……像是一片白瓷猛然摔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緊接著便是救災,動員,捐贈,還有上頭越來越緊張的物資供給,仿佛一度回到了三年饑荒的困難時期。
生活拮據,糧食稀缺,就連文工團的其他人都要啃著可憐巴巴的野菜團子勉強度日,唐青青更是天天吃不飽餓著肚子。
很快便到了1963年,又鬨起了旱災。
家家戶戶都要靠著上頭集中運水吃水,因為水源稀缺,甚至有好些地方出現了爭搶水源的紛爭和動亂,生活再度變得異常艱難。
可是放眼全國,唯獨有一個城市顯得與眾不同——那便是韶安市。
唐青青猶記得前世在報紙上看到的相關報道。
大地震時期,韶安市處於地震最為嚴重的中心地帶,地動山搖聲振寰宇,場麵據說猶如天崩地裂,四周省城尤其有明顯的強烈震感。
在韶安市,這個地震最為嚴重的城市,大部分建築物卻奇跡般地完好無損,幾乎沒有一人傷亡。
所有人都說這是一個奇跡。
後來韶安市更是創造了另一個奇跡。
全國各地都在鬨旱災的時候,還是隻有韶安市幾乎不受影響!從前生活是什麼樣,旱災那年還是什麼樣!
直到1963年年底,唐青青曆經艱險,終於來到了韶安市,卻死在了1964年的三月。
前世她過得那麼慘,在陌生的城市人生地不熟,沒有工作,沒有工資,天天都要辛辛苦苦糊著火柴盒賺錢!
紀晟不認識唐青青,唐青青卻認識他!
那時她像個瘋婆子一樣,狼狽地坐在馬路邊上,猶如躲在陰溝裡的臭蟲,抬頭死死盯著人群當中——
通身溫和明亮的少年,皮膚白皙,樣貌出眾,穿著乾淨整潔的衣裳,一手牽著胖墩墩的小男孩,另一手拿著兩串紅通通的糖葫蘆。
兩人走過去時,唐青青甚至能聽見小男孩低聲嚷著要吃糖葫蘆的稚嫩聲音。
自此,她便注意到了紀晟。
紀晟可以舒舒服服窩在小院子裡,靠著甜水井不用發愁沒水喝,早上出門去罐頭廠上班,下午不到四點鐘就能悄悄溜了回家。
月月領著二級工的工資,吃得好穿得好,日子過得何其滋潤。
那時城裡的治安不太好,有外來的災民偷偷躲在城裡,常常趁著夜黑翻牆偷東西,可是沒有一個小偷敢上門招惹紀晟。
因為紀晟有一個煞神表哥,在派出所當著公安隊長,見了小偷就拎到派出所,輕則進監獄坐牢,重則直接槍斃,彆說小偷了,左鄰右舍見了賀鳴堯都怕得想躲。
隻有紀晟不怕他,反而得了賀鳴堯的庇佑,日子過得無憂無慮。
直到死的那一刻,唐青青仍做著美夢,夢到自己終於住在了那個小院子裡,從此取代了紀晟的位置,過上了不愁吃不愁穿的幸福生活。
倘若紀晟得知了她心底的想法,隻怕完全不想搭理這個腦子有病的唐青青!
蠢貨重生了還是蠢貨,活該繼續過得艱難坎坷。
*
送走了找上門來的紀晟和賀鳴堯,唐青青輕鬆地舒了一口氣,迫不及待回到屋裡。
先是舒舒服服洗了一個熱水澡,換了件乾淨整潔的衣裳,再度打扮得光鮮亮麗,拎著挎包急匆匆走出門。
自從睜開眼,唐青青發現自己居然奇跡般地回到了過去,第一時間就偷走了家裡的五百塊錢,匆匆忙忙來到韶安市。
來得匆忙又決絕,上海文工團那邊的工作已經被她丟了,還不知道能不能加入這邊的文工團繼續跳舞呢?
倘若不能順利加入這邊的文工團,她還要注意搶占先機,奪了紀晟在罐頭廠的工作崗位呢。
紀晟渾然不知自己未來的機遇又被人在私底下暗暗惦記著,拉著賀鳴堯回到家,躺在床上美滋滋地睡了一覺。
醒來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多。
天上太陽高照,陽光曬得人骨頭發軟。
今天是周一,周泊川和葉珊早早去了礦區上班,整個院子空蕩蕩的,徐一鳴躺在藤椅上閉著眼睛曬太陽。
賀鳴堯無聊地坐在屋裡,時不時伸手撥著桌子上的小狼崽。
小狼崽趴在桌上,抗議地撓了一把賀鳴堯的手指,似乎被惹得有些惱火,努力挪著小屁股,慢吞吞地往遠處爬。
“乾什麼呢?”紀晟打著哈欠走過來。
賀鳴堯拍拍旁邊的凳子,示意他坐過來,“總算醒了,餓不餓?灶台上溫著蘑菇魚肉湯,想不想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