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頌安的車停在門口。
是談寧第一次見到他時,坐的那輛路虎。
林頌安倚在車邊,穿著灰黑色的針織羅紋短袖和修長筆挺的黑色西褲,如芝蘭玉樹,街邊破舊的矮牆將他和他的車襯得有種隻可遠觀的矜貴。
風將他的頭發吹亂,林頌安抬手理了理,然後就看到慢吞吞走出來的談寧。
他忍不住挑了下眉,彎起嘴角,“這麼不情不願啊,不會已經睡著了吧?”
談寧攥了攥自己的衣擺,默默腹誹:換衣服洗臉梳頭發總共花了三分半鐘,這算很慢嗎?
但他還是一聲不吭。
林頌安朝他走過來,一把將他抱進懷裡,很用力的一個擁抱。談寧覺得整顆心臟都被壓著,可心跳卻在不斷加速。
“你從來不記得我的生日,”林頌安重重地歎了口氣,咬談寧的耳朵,像是要討他一個誇獎:“我還不計前嫌,開五個小時的車過來給你過生日。”
他的呼吸噴灑在談寧的耳廓,談寧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來不及等談寧反應,林頌安就迫不及待地把他拉到後備箱處。
一打開,是亮晶晶的小彩燈還有滿滿的彩色氣球,等氣球飛完,談寧終於看清,後備箱裡放著一個蛋糕,和三個包裝好的禮物盒。
“選一個,”林頌安扶著談寧的腰把他往前推,“如果你主動親我一下的話,也可以三個都拿。”
談寧隻是看著,並不伸手。
其實林頌安不是第一次給他過生日,去年這時候他為了賺家教費,七月份沒回家,林頌安把他帶到餐廳,給他過了生日。那是他二十歲的生日,他覺得過不過都無所謂,但林頌安說,這很重要。
林頌安半天等不到談寧拿禮物,剛想催他,就聽見談寧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謝謝。”
林頌安用手指幫他梳了梳頭發,把他滑落臉側的長發撩到耳後。
他突然說謝謝,林頌安倒不知道該怎麼回了,心突然軟了一下,說:“逗你的,本來就都是送給你的,不用挑。”
可談寧搖搖頭,又說了一遍:“謝謝。”
林頌安看出他心情不是很好,於是重新把他摟到懷裡,一下一下地撫摸他的後背。
“發生什麼了?”
談寧把臉埋在他肩上,不吱聲,林頌安就沒有再繼續追問。
林頌安的懷抱堅實且溫暖。
談寧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那年他八歲,性格還沒有這麼陰鬱,頭發剪得短短的,也是一個夏天,他手裡拿著一隻雪糕,站在學校門口等越瑩來接他放學。
越瑩人是來了,卻怒氣衝衝。
她一把抓住談寧的手,拖著他上了電瓶車,然後飛快地騎到一個小區門口,還沒等談寧反應過來,她就拖著談寧上了樓,五樓把談寧爬得氣喘籲籲,小臉通紅,抓著越瑩的胳膊叫苦不迭:“媽媽,你乾嘛啊?我雪糕都掉在地上了!”
“還雪糕,你都要沒爸了,還吃什麼雪糕?”
談寧愣了愣。
越瑩敲門,半分鐘後裡麵傳來了腳步聲,還有女人的聲音:“誰啊?”
一開門,越瑩就是一通叫喊:“談文彬,你個畜牲,你一天天的不回家,跟個有夫之婦混在一起,住人家家裡,你要不要臉,我現在把你兒子帶過來了,讓他看看他爸是個什麼東西!”
談寧一瞬間好像聽不懂話了,他隻覺得心跳怦怦,吃進肚子裡的雪糕在刺激他的五臟六腑。
女人攔不住,越瑩已經拖著談寧衝了進去,越瑩推開所有的門,都不見談文彬的身影,但門口的鞋子確實是談文彬的。
就在越瑩皺眉頭的時候,談寧聽到臥室的衣櫃傳來極微小的動靜。
他踮起腳,打開衣櫃。
他爸正縮在裡麵。
倉惶又短暫的對視,談寧已經記不得那時候具體發生了什麼,隻記得越瑩衝過來,他爸逃竄了出去,像一場滑稽的鬨劇,談寧追到樓下的時候,越瑩正把談文彬追趕到路邊,罵他畜牲,吼著要離婚,談文彬一邊往後退一邊苦苦哀求,就在這時候,馬路上有一輛黑色轎車疾馳而來。
急刹,巨響。
血肉模糊。
談寧覺得自己刹那間耳鳴了。
就在這時候,越瑩回頭看了談寧一眼。
談寧猛地停下腳步,他不知道越瑩那時候為什麼要回頭看他那一眼。
為什麼呢?是他的錯嗎?
也是就是他的錯,他不該打開那個衣櫃。
是他的錯。
他的世界停在八歲那年的夏天,從那以後,都是一場噩夢。
一切都是他的錯。
*
“先吃蛋糕吧。”
林頌安的聲音打破了談寧的回憶,他抬起頭,看到林頌安眼睛裡的擔憂。
感覺到談寧的倉惶,林頌安摸了摸談寧的臉頰,“先吃蛋糕,過生日不能哭的。”
談寧定定地看著林頌安。
也許路燈再明亮一些,林頌安再仔細一些,會發現談寧淡淡琥珀色瞳孔裡流露出的依賴,可談寧的脆弱稍縱即逝,而林頌安總是錯過。
很快談寧就移開視線,變回冷冰冰的樣子。
“找個地方?”林頌安看了看四周。
談寧把他帶到一處小公園,說是小公園,其實就是一塊空地零散擺著幾台生了鏽的健身器材,有一個石頭砌成的圍棋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