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的時候,外公覺得談寧在家無聊,就給他抱來幾盆花,讓他養著。
談寧坐在院子裡,呆呆地看著還沒綻開的花骨朵,時而覺得陽光太烈,把花盆挪了挪位置,時而又覺得陰涼處照不到太陽,又重新挪回來。
就這樣挪來挪去,消磨了一下午的時間。
外公打完麻將回來,看到院子裡孤孤單單的談寧,歎了口氣,拎著板凳坐下來,“小時候那些朋友呢?怎麼不約出來聚一聚?”
談寧搖頭。
“成天搖頭,腦袋都轉成撥浪鼓了。”
談寧於是低頭看著地麵。
外公拿著蒲扇,不解道:“小時候也不這樣啊,怎麼長大變成悶葫蘆了?”
談寧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於是用鞋尖踢了踢花盆底。
外公歎了口氣。
小時候的朋友……談寧一個也找不到了,煊城太小了,一個“老婆帶孩子去捉奸,把丈夫嚇得逃竄到街上最後被車撞死”的新聞,成了煊城老城區茶餘飯後經久不衰的話題。從小學到高中這十幾年,每當談寧覺得自己快要忘記那個畫麵的時候,就會有不懷好意的同學嬉笑著提起來。
“藏衣櫃啊談寧!”
“小心點過馬路啊談寧!”
總是有人提醒他,是他伸出那隻手,打開了衣櫃門,害死了他父親。
所以他再也不要主動伸手了。
“談戀愛了吧。”外公突然來的一句打破了談寧的思緒。
談寧愣住,下意識屏住呼吸。
“那天晚上我在房間裡麵聽到動靜了,是個男孩子吧,好像還是開車來的,哪裡人啊?”
“不是,我——”談寧幾乎是搶著否認。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外公笑著說,
談寧皺起眉頭,“沒有談戀愛,不是。”
“怎麼了?那孩子家裡很有錢?還是和你年齡有差距?到底什麼難處你說嘛。”
談寧看著幾株遲遲不開放的花,心中一片煩亂,好像是突然忍受不了酷暑的炎熱,額角有汗流下來,他想:有難處,永遠無法克服的難處。
談寧不想說,他已經刻意忘記這件事很久了,此時又重新浮上心頭。
記憶回到一年半前。
林淇家。
那天林淇好不容易做完一套試卷,扔了筆,歡呼雀躍地下樓玩了,他一邊下樓一邊問他媽:“我們下周要去大伯家嗎?那堂哥在嗎?”
談寧筆尖微頓,下意識看了下手機屏幕。
林頌安今天沒約他,談寧板著臉把手機翻了個麵。
改完試卷之後談寧等了半天沒等到林淇回臥室,於是出去找他,剛走到樓梯轉角,就聽見林淇哭喪著說:“你才是omega,我不要分化成omega,我想像堂哥一樣做alpha!”
林太太無奈地說:“當alpha有什麼好的?”
“怎麼不好?不好的話你們會天天誇堂哥,說他優秀嗎?”
“你有頌安哥哥學習成績好嗎?頌安哥哥小時候數學競賽都是拿獎的,本來就該誇,又不是因為他是alpha。”
“堂哥是九級的alpha,我不管,他就是厲害!我也要像他那樣。”
“厲害什麼?將來婚姻都不能自己做主。”
“什麼意思?”
“頌安他這個等級的alpha,易感期的時候不僅頻率比普通alpha高,痛苦程度也要加倍,一般的緩解藥都沒用,隻能等成年後和高匹配度的omega完全標記,情況才會變好,但是高匹配度也不等於他喜歡,將來說不定像你大伯和大伯母那樣,你願不願意?”
“不願意!”林淇立即搖頭,“我才不要像大伯和大伯母一樣,舅舅說大伯當時有一個beta女朋友,爺爺奶奶不允許他們在一起,大伯沒辦法隻能娶大伯母。”
“舅舅老跟你胡說八道什麼?”
“你又不跟我講,我當然要去問舅舅了。”林淇雙手叉腰,昂著頭:“我要是堂哥,我就偏要和beta在一起,我就不信,難道自己的事情還不能自己做主嗎?堂哥肯定也這樣想。”
“小孩子知道什麼?”林太太敲了一下林淇的腦袋,“快去學習,彆讓談老師等著急了。”
林淇拿著冰激淩上樓,卻在轉角處撞上談寧:“談老師,你怎麼站在這裡?”
談寧臉色蒼白,說:“準備下去找你。”
“哦。”
回到臥室,桌上的手機正在響動。
談寧猜到是誰打來的,他沒有接。
那振動聲明明不大,卻聒噪得叫人心煩意亂,像夏日夜晚的不絕蟬鳴。
見談寧嘴巴抿得緊緊,外公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下大腿:“你這孩子真是急死個人,懶得管你了,晚上吃什麼?就今早剩的南瓜粥吧。”
外公走到半路又回頭:“幾號開學啊?”
“我二十五號回學校。”
“哦,到時候我買點酥餅給你帶著,你小時候最喜歡吃的那個核桃酥餅。”
在離這兒幾公裡遠的盛迎大街上,有一家酥餅店,裡麵最熱賣的就是核桃酥餅。小時候談寧其實很喜歡吃,但知道外公囊中羞澀,所以就從來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