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寧拒絕讓林頌安送他回學校。
他現在多看一眼林頌安, 都覺得渾身酸痛。林頌安沒辦法,隻能幫他叫了一輛出租車, 從彆墅門口一直開到學校。
談寧推開宿舍的門, 放下書包,拿了保溫杯準備去水房。
對於他一夜未歸這件事,鄭鈺和徐清揚並不在意, 何清睿則浮想聯翩,他一臉八卦地跟在他後麵, 賊兮兮地笑。
談寧皺眉:“你乾嘛?”
何清睿什麼都不說,笑嘻嘻地搖著頭。
談寧覺得煩,他能看出來何清睿眼裡傳遞出來的友善,但更多的是好奇和探究,他從小到大也沒有什麼朋友,所以從心底裡抵觸何清睿這種直接侵犯他隱私的行為。
他怒道:“是,我去找林頌安了, 你很好奇嗎?要我把過程講給你聽嗎?”
何清睿被嚇了一跳, 囁嚅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談寧轉身刷水卡。
何清睿垂頭喪氣地在談寧前麵回了宿舍,談寧進來的時候,他幽幽怨怨地瞥了談寧一眼,然後把桌上的四分之一塊的蛋糕遞給談寧,“我昨天生日,訂了個小蛋糕, 想著大家一起吃的,結果你不在,我就給你留了一塊。”
談寧愣住。
“我剛剛是好奇,但是絕對沒有惡意,抱歉, 你不想吃就扔了吧。”
談寧:“……”
談寧覺得何清睿這個人好奇怪,就像林頌安一樣,明明他什麼都沒做,甚至表現出來極不友善的一麵,他們為什麼還要對他好?
談寧覺得煩。
他有些不自在,坐下來之後發了會兒呆,嘗了兩口蛋糕。
林頌安給他發消息:【寧寧,身體怎麼樣?我今天中午讓劉阿姨煲點雞湯,送給你好嗎?】
談寧回複:【不用。】
談寧覺得更煩了。
他不該陪林頌安度過易感期的,就像他不該吃何清睿遞過來的蛋糕,都是多餘的行為。
談寧脫了外套,躺在床上,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黑色床簾。這幾個月他有變化嗎?沒有啊,他還是一樣的形單影隻,一個人去圖書館,一個人上課,坐前排舉手回答問題,一個人坐地鐵去給小學生補課,一個月去兩次林頌安家……明明沒有變化,可他為什麼覺得哪裡有了點微妙的不同呢?
因為林頌安給他過了生日,因為林頌安的表白嗎?
陡然想起林頌安那天說的,“寧寧,給我一顆定心丸,剩下的事情都由我來解決。”
或許,可以相信他。
這個想法一出來就被談寧迅速撲滅,他在癡心妄想什麼?
餘光瞥到那隻醜醜的陶瓷小貓,正在盯著他,談寧伸手把它放在沒送出去的第一份生日禮物的盒子旁邊,將他們歸為一類。
中午的時候,鄭鈺和徐清揚都嫌熱點了外賣,談寧沒有吃外賣的習慣,依舊拿著飯卡去食堂,他聽見何清睿躊躇猶豫的腳步聲,關門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應該折返回來問一下何清睿要不要一起,但他沒有這項技能。
越瑩倒是會為人處世,但她沒有等到談寧長大,就匆匆舍他而去。外公則是個小鎮聞名的麻將賭鬼,也不討人喜歡。
從小到大沒人教過談寧,在這種時候,應該怎麼回去邀請室友一起去食堂。
也許何清睿不想去食堂,談寧自顧自想。
何清睿跟在談寧後麵去了食堂,他一邊走一邊看談寧瘦削的背影,忍不住歎了口氣,看來他注定是交不到談寧這個朋友了。
到了食堂,何清睿跑去麻辣香鍋區,給自己挑了不少火鍋丸子,掂量掂量估計稱重金額得有二十七八,正準備刷卡的時候,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幫他把錢付了。
“誒誒誒這是我的——”
何清睿一轉頭,看到談寧的臉,談寧冷冰冰的語氣和他的行為完全不相配,他說:“謝謝你的蛋糕,祝你生日快樂。”
不光是何清睿,包括何清睿身後排隊等麻辣香鍋的幾個同學都震驚住了。
幾個人麵麵相覷。
談寧說完就走了,留何清睿一個人傻在原地,阿姨捏著數字等號牌大聲喊他:“同學,同學,拿下牌子。”
何清睿回過神,看到談寧端著最簡單的餐盤一個人找了角落,坐下來安靜吃飯。
他好像不需要朋友。
到了晚上七點多,談寧從圖書館裡出來,他的腰太酸了,圖書館的板凳很硬,雪上加霜,起身去接水已經不管用了,他隻能一個人走出來,透透氣。
林頌安一直沒給他發消息,談寧擔心他的易感期沒有完全緩解。
他走的時候林頌安滿是愧疚,沉默地抱住他,談寧仿佛能聽到他心裡在說:對不起。
或者是,寧寧,怎麼辦?
怎麼辦?談寧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密切關注著任何有關易感期治療的新聞,但多數隻涉及普通alpha,對於林頌安這種高等級alpha的獨特情況,醫學界還是束手無策。
天氣轉涼,晚風帶著涼意。
談寧抱著胳膊往前走。
“談寧!”耳熟的聲音叫住他。
是何清睿。
他滿麵笑容地跑上來,跑到談寧身邊,還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樣,“等等我,我們一起走走。”
談寧板著臉,皺起眉頭看他。
何清睿假裝沒看到談寧的不耐煩,“一起走走唄,我保證不八卦你和林頌安的事。”
談寧突然被逗笑了。
可能是心裡確實鬱結叢生,談寧繼續往前走,說:“你想問就問吧。”
“誒?”何清睿反應了幾秒鐘,連忙追上去,“我可以問嗎?”
談寧沒說話。
“我真的真的很好奇,我保證這是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問你,我保證不會對任何人講,我嘴巴超級超級嚴的,”何清睿壓低了聲音,說:“你為什麼會和林頌安在一起啊?”
談寧愣了愣。
好遙遠的一個問題。
“因為他帥。”
“啊?!”何清睿差點飆了個高音。
談寧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誠實道:“就是因為他長得帥。”
那天在林淇家,他從樓上走下來,站在台階上看到島台邊的林頌安,那一刻,談寧心神俱震,一種無法言說的情緒翻湧而來。
其實他第一眼就知道他和林頌安之間的身份差距。
他知道有些東西無法跨越。
可是他還是很輕易地動了心。
林頌安的眼神很勾人,肩膀很寬闊,那天的毛呢大衣看上去質感很好,談寧想,如果他投入林頌安懷裡,林頌安將他用力抱住,他的臉貼在林頌安的肩膀上,應該會很舒服。
一定很舒服。
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帶著情.欲的躁動幾乎席卷了他所有理智,在煊城小鎮裡壓抑了十幾年的情緒在林頌安出現那一天爆發。
他想要被人緊緊抱住。
他期待著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來關注他,能讓他相信自己也不總是那麼惹人討厭。
可能是林頌安的遙不可及,給他一種破釜沉舟的勇氣。
他想,他要設一個陷阱。
林頌安如果不來,他就繼續生活,一切都沒有改變。
林頌安如果來了,就不許再離開。
*
勾引林頌安的過程,讓談寧寡淡無味的生活多了很多樂趣。
他甚至開始在圖書館裡頻頻走神,他會注意手機的振動聲,會花時間思考該在幾分鐘之內回複林頌安的消息最合適,會留心林頌安身邊有哪些朋友,會找各種渠道了解這些人的來曆。
他做著自己原來最鄙夷最不理解的事情。
生活突然變得很充實。
那陣子他走在去往圖書館的路上,隻覺得風也溫柔,陽光亦可愛。
正逢林頌安生日,談寧一下課就跑去商場專櫃給林頌安挑禮物。
他覺得林頌安的手腕上差一條男士手鏈,林頌安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很漂亮,適合戴手鏈或者手表。
談寧跑去商場專櫃,一家家地看,看到一條款式簡單卻很適合林頌安的手鏈,問了價格,櫃員回答兩千二。
談寧呆住,這遠遠超出他的預算,甚至超出了談寧的理解能力,他不明白這麼一條細細的鏈子怎麼能賣兩千多。
但他還是買了。
他讓店員幫他包裝好,紮上蝴蝶結。
他又跑去服裝店給自己買了一套新衣服,不是鬆鬆垮垮的衛衣牛仔褲。他認真挑了一件黑白格紋的毛呢大衣,還有白色毛衣、加絨直筒褲和馬丁靴。
他以前買衣服都是去煊城的小市場裡一次買個三四件,和舊衣服一起輪流穿,一年最多買兩次衣服。相對來說比較貴的羽絨服,他買不起,但越瑩每年過年會給他買。
他從來沒有這樣打扮過自己。
店員笑著說:“這樣一套穿起來真好看,要去見男朋友還是女朋友?”
談寧愣了愣,紅了耳尖,目光不自然垂下,小聲回答說:“男朋友。”
他帶著滿心的雀躍和緊張去天河彆墅,在地鐵上,他對著玻璃反複打量自己,反複整理著毛衣領子,心跳快得要命。
他想給林頌安一個驚喜。
那時候他們已經確認關係,林頌安對他很好,表現出很喜歡他的樣子。
談寧以為自己賭贏了。
可是走到天河彆墅門口,門虛掩著,雷忻的聲音從門縫裡傳出來。
“哥,陽台上那件衛衣是你的嗎?我怎麼看著好像不是你的衣服。”
談寧反應過來,好像是他上次落在這裡的,談寧抿了抿唇,臉頰發燙。
林頌安回答:“是林淇的。”
談寧愣住。
“真的假的,你不會談戀愛了吧?是哪個omega?匹配度多少?”
談寧呆呆地看著彆墅大門上的密碼鎖,聽見林頌安不帶感情的聲音。
“沒有,我沒談戀愛。”
談寧那時候腦袋空空,等回過神之後,他已經走出天河彆墅很遠了。
他想:他再也不要喜歡林頌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