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二更君(1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2503 字 3個月前

薛放從鼓鼓囊囊的懷中摸出了那個繡花布袋。

方才他回來先去見的是狄聞, 當時狄將軍就發現他胸前鼓鼓的像是塞了什麼東西,隻因為薛放向他回稟的的事兒非同尋常,所以沒得空問。

何況, 就算狄將軍頻頻用目光示意, 薛十七郎仍是視若不見,好似無事發生, 一副不準備解釋的樣子,狄將軍當然就不必再多說了。

雖說中原地方、尤其是江南的絲織業已經極為繁盛,羈縻州這裡也經常有打江南運來的昂貴絲綢, 但是對於本地之人、尤其是聚居各族的百姓而言,最習慣的卻仍是用紡織棉線做出的粗織布匹, 厚實,略硬,若是做衣裳自然對肌膚不太友好,但勝在不易磨破扯爛。

這個布袋便是用粗棉線織成的, 兩根細長的帶子, 容易斜挎背在身上,底色的黑色, 靠外的一側,就是擺夷女子精心繡出來的花紋, 用的是紅,黃,緋以及藍色的絲線, 因此交織出來的花紋極為豔麗, 曼妙而栩栩如生,仿佛是朵朵含苞待放的山茶。

楊儀驚愕於薛放竟會買東西,且還是給她的。

東西如何倒在其次。

可當看見這袋子的時候, 楊儀還是被驚了一下,她做夢也想不到,薛放會弄這樣……過於絢麗打眼之物。

說實話對她而言,這個袋子確實實用,但花紋就不敢苟同了,這大朵的豔花,不管是對薛十七郎還是對她自己,都略顯怪異。

“你覺著如何?”薛放問。

十七郎的表情,跟方才炫耀自己給戚峰做媒時候一樣自信跟充滿期待。

楊儀輕輕地吸了口氣:“意外之至。”

“不喜歡?”薛放有點緊張,那失望之意開始蓄積。

“不不不,”楊儀趕忙否認。

頭一次得人的禮物,還是來自於薛十七郎,彆說是送這樣實用又好看的過了分的東西,就算是他隨手撿了塊石頭,也是可貴的,“我隻是……太過驚喜了。”

有點違心也不算完全違心,楊儀這麼回答。

薛放很容易相信了她這句半真半假的話,他得意地哼了聲:“我就說你必是喜歡的。平日裡你那小荷包,能裝多點東西?有了這個,彆說丸藥,點心,我看連你那個小包袱都能塞進去。”

是是是,他說的都對。

楊儀在想該怎麼跟他繼續這個尷尬的話題、而又不至於讓他看出什麼來。

還好,屠竹及時救場了,他在門頭探了探頭:“旅帥,楊先生醒了?是不是該吃東西了?”

楊儀如釋重負。

幾個侍從走馬燈地向內送菜,楊儀洗了臉,整理衣裳,聞到香味回頭,不由驚呆。

“怎麼這麼多?如何吃得了?”

滿桌子的菜,中間的是熱騰騰的汽鍋雞,旁邊燒雲腿,小炒肉,油爆雞樅,涼拌山筍,咬春卷,並竹盤盛著的烤魚。

屠竹道:“這是符總管特意吩咐叫廚下備著,原本都是狄將軍平時的菜品。叫先生撿著愛吃的吃,若是不喜歡,有彆的口味,隻管說,叫他們再做……是了,還有主食,先生想吃粳米飯,過橋米線,還是虎掌菌金絲麵。”

楊儀目瞪口呆。

薛放在旁道:“當然是麵,易於消化。”這倒是省了楊儀的事。

屠竹趕忙告訴了那些內侍,又回來道:“這魚也不是本地的,是特意從珥海子運來的弓魚。十分難得,先生好歹嘗嘗。”

楊儀呆呆坐了,見薛放沒有走的意思,便忙又站起來:“旅帥一起吃些。”

薛放先前回來後吃了些東西,此刻並不餓,可也從善如流地跟她一起坐了,道:“當一品大員就是好,我們整天跑來跑去的哪功夫吃這些?”

楊儀正在端詳該吃點什麼。

薛放先拿了碗,給她盛了些雞湯:“先喝一口。”

楊儀欠了欠身,思忖著,也給他夾了一筷子燒雲腿:“旅帥請。”

薛放笑道:“你跟我客氣什麼?快吃吧。”

他雖然嘴上說羨慕狄聞一品大員,但事實上並不饞嘴,隻把楊儀給他夾來的雲腿吃了,便隻看她。

瞅了半天,薛放嘖道:“你吃這一口的時候,我這一碗就都吃光了,怪不得你瘦成這樣。”

這會兒豆子聞到香味走了進來,眼巴巴地望著。

薛放看看豆子吃的圓滾滾的肚子,搖頭:“你還吃?你看你主人那麼瘦了,你還好意思跟他搶?”

楊儀差點嗆著:“旅帥,食不言,寢不語。”

薛放道:“我又沒吃東西。你自管吃你的去。”他便撿了幾塊炒肉喂給豆子,豆子卷著舌頭吃了,意猶未儘。

楊儀隻吃些竹筍,小炒肉裡的一點菜心,菌菇,吃了半個咬春卷,喝了一碗湯,一筷子魚肉,已經飽了。

等屠竹送了虎掌菌金絲麵,她已經吃不下。

薛放道:“麵食,好歹吃一口。”

楊儀因沒吃過虎掌菌,就也勉強夾了一筷子麵吃了,果真味道鮮美,可惜自己知道,她的胃腸弱,再多吃怕要壞事。

薛放把麵端了過去,吹了吹,三下五除二吃了:“果然不錯,下回咱們也弄這個吃。”

楊儀正要倒茶漱口,見狀愣住:“旅帥要吃為何不早說,我就不沾了。”

“我又沒嫌棄你,”薛放擦擦嘴,滿不在乎地:“還是你嫌棄我?”

屠竹進來見剩了這許多東西,懷疑地看著兩人。

薛放道:“有什麼可瞪眼的,楊先生的胃口就像是那鳥雀一般,你不知道?每一盤子叨兩下就飽了,快撤吧。”

斧頭在外頭聽說,趕忙撒腿跑進來:“我來幫忙。”

兩個人一陣風似的,很快把東西都撤下去了,兩個人一隻狗,都從屋內消失了。

楊儀道:“斧頭怎麼這麼勤快。”

薛放笑而不語,隻道:“方才你吃著東西,又什麼‘食不言’,我才不便說彆的。如今吃完了,我可以問了麼?”

楊儀正洗手,聞言回頭:“旅帥莫非想問狄將軍的病症?”

薛放道:“你怎就料定是蟲?”

“先前我跟旅帥說將軍的脈相是洪中帶虛,當時並不知緣故,後來見將軍用那鐘乳丸,那鐘乳丸之內所含的鐘乳粉,對人雖是有益,但對於寄生的蟲,卻是微毒。”

她看過狄將軍之前的用藥記錄,又問過有關他腹痛頻率,起初這蟲兒極小,故而不怎麼覺察。但日複一日,漸漸長成大患,而狄聞病情日漸加重,進食越發減少,唯有體內的鐘乳粉累積加快,穿心蟲動的次數自然就多了,引發多次腹絞痛。

假如不儘快把此蟲除掉,假以時日,狄聞必定暴斃而終。

薛放聽她說完,道:“這個蟲子有點討厭。要怎麼才知道中沒中招呢?”

楊儀道:“旅帥細想,將軍先前的形貌是否跟此時不太相同,尤其這兩年,是否過於清瘦?還有,將軍雖然體型偏瘦,但是他的腰腹,卻不太相襯,略顯突肥,再加上他不思飲食,常做乾嘔,種種症狀自然可知。”

薛放連連點頭:“我還是不太放心,你給我聽聽。”他身處胳膊,把袖子拉了拉。

楊儀見他當真,隻得也給他摁著脈門稍微診了診,很快麵露淺笑:“不浮不沉,和緩有力,可見氣血充盈,陰陽平衡……旅帥的脈象,是我這些年來所見過最康健的。”

薛放才要笑,卻見楊儀眉頭微皺,頓時竟把他的笑打了回去:“怎麼?”

楊儀抬眸看了他一會兒:“沒……沒什麼。”她收手起身:“該去看看狄將軍如何了。”

薛放瞥著她,瞧出她似乎有些隱瞞。

楊儀卻走到門口,正整理衣袍,就聽到斧頭的聲音從側間房內傳出:“我從未吃過這樣好吃的烤魚,簡直比肉還鮮嫩。”心滿意足,嘖嘖有聲。

屠竹說道:“小鬼頭,你這麼小的個子,為何這麼能吃?一條魚你吃了一大半。”

斧頭道:“我正長身子,竹哥哥你去吃汽鍋雞嘛。”又道:“給豆子弄個腿子吃吧,它都流口水了。”

楊儀這才知道斧頭先前那樣勤快,原來是為了掃尾。

她回頭看向薛放,本來想說是自己忘了,應該叫斧頭跟屠竹一塊兒吃,可又想,縱然自己願意,但是薛放也在此,隻怕斧頭跟屠竹是不敢的。

薛放走到她身後:“看什麼?對了……”他回頭瞧了眼給楊儀放在床邊的花布袋子:“那個,你得用起來,彆白瞎了我一片心意。”

楊儀唯唯。

兩人出了院子,往精舍方向去,遠遠地看到精舍門口立著一隊人馬。

看那打扮,竟像是俞星臣的那些人,隻是一副整裝待發之態。

楊儀疑惑:“他們在做什麼?”

薛放道:“誰知道,也許是要打道回府了?”

“這麼快?”

“你還舍不得他啊?”薛放驚奇地垂頭看她,“你不是也很討厭他麼?”

楊儀搖頭不已:“誰舍不得了?我隻是不大信,他真的會這麼快走?”她說了這句才又反應過來:“旅帥說‘也’,你為何也討厭俞主事?”

一句話在薛放嘴邊轉了轉,可他最終還是說:“我不喜歡這些假惺惺的文官。衣冠禽獸說的就是他們。”

楊儀道:“衣冠禽獸原先指的是朝堂上大臣們的服色,文官的補子是飛禽,武官的補子是走獸,才叫衣冠禽獸。”

“你是連我也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