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三更君(2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3381 字 3個月前

楊儀隻得對俞星臣道:“這正是有毒的菌子,方才周夫人說,吃了這個,眼前似會產生幻覺,正跟那夜的情形不謀而合。”

俞星臣的臉色變得慘然:“果然,那血案,正是晚飯之後發生的……”

他方才鑽了半天林子,原本整齊的衣冠都有些淩亂,再加上慘淡的臉色,瞧起來竟有點可憐。

俞星臣回頭看了看康曇書房的方向,卻又咬牙道:“罷了,總之能水落石出,畢竟也能告慰如燦兄在天之靈。”

薛放道:“這還不一定呢,如今隻是猜測。何況就算這菌子是元凶,但下毒的真凶是誰?”

殺死康曇的是康逢冬,但導致這一切發生的罪魁,卻是那個在康家晚飯之中加入此物之人。

俞星臣皺皺眉:“這還有什麼疑問麼?不就是那二房的姨娘?”

薛放道:“誰告訴你的?她給你托夢了?”

俞星臣道:“薛旅帥,康家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雖說我對於如燦兄的人品毫不懷疑,但在後宅之中,妻妾不合,嫡庶爭鋒,這都是常有的事情。就算是在京內,因為後宅妻妾相鬥,也常會鬨到衙門,不是什麼稀奇的。許是康府的大太太過於厲害,二姨娘忍無可忍……”

楊儀聽他說什麼“妻妾不合,嫡庶爭鋒”,不知為何十分刺耳。

“這都是猜測,”薛放嗬了聲:“而且康逢冬臨死之前,最後遺言便是姨娘絕不可能是凶手。畢竟虎毒不食子,就算她想報複,也不可能把自己兒子算計在內。而且,到底是誰在康逢冬背後刺了一刀,難道是你說的二姨娘?”

俞星臣的臉色更加不好了。

他急欲給康曇“報仇”,如今報仇不能,唯求找到真相。

可現在好像距離真相隻有一層紙那麼薄,偏偏無法觸及。

也許是過於惱火,也許另有其他緣故,俞星臣竟失了素日的冷靜:“小侯爺這麼為一個妾室說話,難不成是……‘由此及彼’。”

他這句話說的頗為隱晦,薛放卻明白了。

刹那間薛十七郎的眼神變得極為凶狠,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讓旁邊的楊儀都為之不安。

往前走了一步,薛放幾乎撞上俞星臣:“給你一次機會,再說一遍。”

楊儀的心怦怦地跳起來,一把攥住了薛放的手臂:“旅帥。”

這時俞星臣身後的靈樞卻也閃身靠近:“大人。”

俞星臣略比薛放要低半頭,兩個站的太近,他隻能微微抬眸望著麵前的少年。

被這雙陰鷙狠厲的眸子盯著,俞星臣發現自己不該挑釁他。

一頭隨時會瘋了的老虎。

“怎麼了俞大人,”薛放微微傾身:“你啞巴了。”

他說話的氣息幾乎能噴到俞星臣麵上,確實像是什麼咻咻逼近的野獸。

靈樞看看俞星臣,又看向薛放。

他得護主。

但他不知道此刻貿然出聲或者動作,會引發怎麼樣的後果。

萬一情形更糟呢。

若是動起手來,自己跟幾個侍衛又能不能擋住薛放。

就在這一觸即發的時候,楊儀上前,她探手攬住了薛放的腰:“旅帥。”她的身量,力氣都不能跟在場的任何一人相比,她隻能儘量摟抱住薛放的腰,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他:“旅帥!彆忘了咱們是來查案的!”

借著這一刻機會,靈樞拉住俞星臣,陡然後退。

退的略急,俞星臣手中的鵝頭菌也隨之跌落在地,散落開來。

楊儀卻察覺少年的身體陡然繃緊了些,有點像是蓄勢待發的弓。

她很怕薛十七郎會不顧一切衝出去。

俞星臣死在這裡,那就死在這裡吧。但她清楚俞星臣不會死,靈樞等人會拚命護住欽差大人。

他興許會受傷,會重傷,但他不會死。

最後的結局,十有八九,會有無數罪名落在薛放的頭上。

薛十七郎不能毀在這。

楊儀索性將薛放攔腰抱緊:“旅帥!”

薛放發現,俞星臣並沒有在看他,那個人的目光落在楊儀的身上。

他跟著低頭,望見正抱著自己的楊儀。

她的頭緊緊地抵在他的胸前,單腳後撤,這幅樣子,是那一句“蚍蜉撼大樹”。

但她還是擺出了這幅義無反顧的架勢。

薛放攥緊的手一寸一寸鬆開。

“乾什麼?”他開了口,“我最討厭摟摟抱抱。”

楊儀聽了前一句話,還不敢鬆手,聽了後一句卻明白,他沒事了。

手臂慢慢離開他的腰,抬頭看向他麵上。

薛放發現她的眼睛微微有光,卻是些細碎的淚漬。

“我又不是對你,你哭什麼?”

“沒、不是,”楊儀抹了抹眼睛,才發現有點濕潤:“我也不知道,是一時著急,大概。”

薛放掃了眼不遠處的俞星臣:“你急什麼?打死了他,大不了我償命。跟你有什麼關係。”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足以讓俞星臣聽見。

楊儀隻牢牢地牽住他的手腕:“旅帥,咱們走吧。”

巡檢司衙門。

薛放回來的時候,正看到一個衣著得體的老者,在段家二公子段濟的陪同下,從正廳退出。

侯隊正陪著送了出去。

進內,周高南忙問:“楊先生呢?”

薛放道:“我送她去了你們家,她要給那個康安看一看。”又問:“剛剛那是誰?”

周旅帥說道:“正是段家老爺子,來給他大公子求情的。”

之前段寬招認又翻供,雖說不是真凶,但因他捏造證供混淆視聽,周高南不想就這麼放了他,仍關在牢房中。

本想等康曇的事水落石出後再行發落。

不料段老爺子帶著二公子特來相求。

周高南道:“這段寬也是可惡,之前把他關押牢中,他竟從獄卒口中半是套話半是賄賂的得知了案發的經過重重,若不是俞大人在旁看出端地,幾乎給他騙了。”

薛放臉色一冷。

周旅帥並未看出來,思忖:“之前打了個他二十棍,又關了些日子,也是該放出去了,不然叫他在牢房裡,隻怕沒人不認得了,今兒侯隊正來跟我說,有獄卒聽見段寬跟那些毛賊時常說些什麼似的,連這些人他都能攀上話,也不怕失了身份。”

薛放問:“哪些賊?”

周旅帥道:“當然是那天你押送回來的那些。你忘了?他們還說是康大人滅門案的真凶呢。一幫不開眼的,竟還指望以此嚇倒了你。”

周高南審問段寬之時,正是薛放路上擒了那幾個毛賊趕來的那天,因那幾個賊跟幾宗綁票案子脫不開乾係,便給周高南收在監牢。

薛放眉頭緊鎖:“你真覺著他們是嚇唬我的麼?”

周高南道:“那當然,難不成他們還真是……啊?你什麼意思?”

巡檢司監牢。

一名獄卒小步跑到了段寬牢房前:“段大爺,方才外頭得了消息,貴府老太爺來衙門求情,我們周旅帥已經答應,明兒便放你出去。”

段寬驚喜地:“當真?”

獄卒道:“這還有假,你們老太爺的麵子,我們旅帥當然也要給的。反正你又不是殺害康知縣全家的凶手。”

報完了信,獄卒便出去了。

過了會兒,段寬便聽到隔壁傳來一個沙啞而不懷好意的聲音:“段公子,恭喜啊,您是沒事兒了。”

原來旁邊的監牢裡關著的,正是薛放捉來的那七八個賊徒。當日因為跟段寬前後腳送進來,故而是挨著的。

段寬皮一緊,不言語。

其中一人道:“可惜我們卻反而撞了進來,若是出不去,怕很快就要人頭落地了。”

段寬縮了縮脖子,終於道:“這、這大概不至於吧。”

那人道:“怎麼不至於,誰不知道如今康知縣的案子還沒查清楚,指不定要先拿我們撒氣開刀。”

他的話剛說完,旁邊一個同夥道:“都怪老四,好好地非得攔截那個薛十七郎,還說什麼麵嫩生得俊,必定好對付,你想得倒是美,還想弄他……”

“我當時怎麼知道他就是薛十七?要知道,我就是憋死了也不敢起這個意。對了,你還說我,是誰把雲陽康知縣滅門的事兒嚷嚷出去的?幸虧他們沒當回事兒。”

“噓……”

段寬眼珠動來動去,不敢出一聲。

隔壁的卻敲了敲牆:“段公子,我們也算是給你們家出了氣,這會兒你要出去了,總該給我們想想法子,搭救搭救吧。”

段寬自己還好不容易要爬出去,聽了這話如何肯答應:“我隻叫你們去嚇唬嚇唬他們,為什麼要下那樣的毒手?竟鬨出十幾條人命來,我事先可說過,不得出人命的。”

隔壁的賊人聽他竟不認:“你若是翻臉不認人,等我們有出去的一天,你們段家也會跟康家一樣!”

“就算出不去,我們大不了把你再咬出來,要死大家一塊兒死!”

段寬麵如土色,正欲開口,卻聽又有個聲音響起:“這倒是個好法子,齊齊整整地上路,省時省力,我最喜歡。”

那些賊都愣神:“是誰在說話?”

那聲音道:“閻王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