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三更君(1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2966 字 6個月前

楊儀端著半顆腦, 呆看陳獻。

起初她驚覺陳十九郎出現的時候,本以為陳獻必定會驚呼哭泣之類,畢竟先前在京內, 他跟聞北薊簡直形影不離,感情甚好。

聽見陳獻淡淡然說了這句,楊儀一瞬恍惚。

陳十九卻又自顧自地俯身靠近, 他先是細看聞北薊的臉,目光逐漸上移。

“喲,”在聞北薊被打開的腦殼上逡巡:“真是……難看的緊啊。”

楊儀總算反應過來。

她小心地把手中的腦放回托盤, 往陳獻身旁走了兩步:“陳旅帥。”

陳獻回眸, 眼神微微涼,是之前楊儀所沒見過的。

她因而止步。

陳獻卻又一笑:“怎麼了, 儀姑娘?”

楊儀咽了口唾液:“你……”

如果是其他人, 這時侯那句“節哀順變”就非常的應景了。

但是陳獻這一幅雲淡風輕無事發生的樣子, 楊儀隻能說道:“你……剛剛回京嗎?”

陳獻嗤了聲:“當然。”他抓了抓自己的臉:“我其實昨兒就聽說了, 可是沒放在心上,以為怎麼著也不至於這麼快吧, 沒想到竟是我大意了, 這真是閻王要人三更死, 誰敢留人到五更。”

楊儀覺著他先前不太一樣, 雖然方才那四個字好像不適合出口, 但楊儀仍是說道:“陳旅帥……節哀。”

“節哀?”果真, 陳獻反應越發古怪, 他哼哼著笑道:“節什麼哀,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不過生生死死, 各有天數,隨意罷了。沒什麼喜憂哀樂可言。”

楊儀覺著自己已經沒有話了,因為話不投機,或者不是不投機,而是時機不對。

她點點頭,轉身回去,繼續查看腦仁。

陳獻見她走開,目光在瞬間暗了幾分。

回頭又看向聞北薊,他的眼圈有一點不為人知的微紅,嘴角的笑卻仿佛是粘在上頭了似的十分牢固。

頃刻,陳獻道:“你在做什麼?”

隔了會兒,楊儀才明白是跟自己說話:“聞公子臨死之前,說過他的腦中……有疾,我正要查探究竟。”

“腦中有……疾?”陳獻回眸,忽然看見楊儀放在桌上的一張圖畫,那是楊儀所畫出的,方才觀察過的腦麵圖。

陳十九郎眯起眼睛盯了會兒,突然笑道:“有意思……”

楊儀不知他在說什麼,也沒空理會他,因為秦仵作正又打開了一個腦。

楊儀走過去,舉起來查看,舉刀輕輕切開。

陳獻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你這樣,能看出什麼來?”

楊儀道:“聞公子的腦仁之中,有一處異常,我正跟其他這幾位的做比對。”

“比出什麼了嗎?”

“這幾位的都未有異常。可見聞公子所說腦中有疾,並非無稽之談。”楊儀說到這裡,皺眉:如果王六的屍首還在,那就可以做更準確的比對了。

兩人說話之時,門口那些圍觀的人自然都聽見了,一時竊竊私語。

正在這會兒,老關帶人趕來,將眾人屏退。

原來是俞星臣聽聞陳獻到了,因也知道他跟聞北薊要好,怕他無法接受由此鬨事,所以急忙調了老關過來查看情形。

老關見陳十九郎在內,安安靜靜,他心中詫異,便也並未打擾,隻在外間等候。

陳獻看著楊儀檢查過那顆腦,畫了圖。突然道:“楊儀,”

楊儀抬眸:“陳旅帥有什麼吩咐?”

陳獻盯著她的眼睛:“聞北薊是你害死的不是?”

門外老關一聽,略略警惕。

楊儀道:“陳旅帥為何這麼問?”

四目相對,陳獻道:“不是你就好,如果是你……我怕他死不瞑目。”

楊儀不懂這話。

陳獻抬手進懷中,掏摸片刻,拿出了一疊不知是什麼的東西:“楊儀。你過來。”

楊儀微怔:“何事?”

陳獻把手中的東西晃了晃,發出了嘩啦啦的響動:“這是給你的,你要看就看,不看……我當紙錢仍舊燒還給他。”

楊儀愕然:“這……這是聞公子的東西?可是為何給我?”

“是他的東西不錯,至於為什麼給你,我不曉得,”陳獻淡淡地:“我翻看過,看不懂,你也許能看懂,因為……跟你方才畫的那些鬼畫符,有點相似。”

楊儀聽到這裡,趕忙上前從陳獻手中接過那一卷東西。

當她將那紙卷展開的時候,楊儀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畫紙上,是一個人的頭。

確切地說,是個被“切開”的人頭。

畫上所展示的,隻是他的“側麵”,卻無比詳儘。

這是一個隻有半邊側臉的,被切開露出了腦仁的頭顱。

湊近細看,腦顱內部的構造十分清晰。

甚至,比楊儀之前給薛放俞星臣畫的更詳細十倍不止。

楊儀雙眼發直,不能形容心頭震驚:“這是……真是聞公子畫的?可……”

她本來想問聞北薊怎麼會把腦仁的構造畫的這樣詳細……但又一想,他本來就是個不能以常理測度的少年。

楊儀一邊看,一邊喃喃:“這怎麼會在……陳旅帥手裡?”

陳獻道:“上次我要離京,他拿了這個東西給我,說叫我幫忙留著,怕留在家裡,被丫頭們以為是什麼不好的東西給扔了。他還說……”

陳十九郎回頭看著聞北薊平靜而死寂的臉容。

當時的聞北薊,還是活的。

陳獻把他給的這些東西打量了一遍:“這鬼畫符是什麼?”

聞北薊道:“是……說了你也不懂。”

“呸,不懂你給我乾什麼?是覺著老子晚上沒東西點火?”

“十九哥,彆說笑,我正是怕丫頭們不懂事給我弄壞了,才特意給你幫我存著的,”聞北薊笑道:“其實,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樣,就是……就是有時候突然感覺到,就想要畫出來。”

陳獻皺眉望了他片刻:“你啊,有時候乖得很,有時候卻怪的令人無法可想。”他把這卷紙張小心收起來,問:“你想叫我給你存多久?”

聞北薊想了想:“總之十九哥先留著,這個也許永遠用不著,也許很快就用得上,”

陳獻道:“臭小子,你跟我打啞謎呢?”

聞北薊笑:“總之,假如真的到那一天,我想大概我畫的……不至於就是子虛烏有之物。”

陳十九郎似懂非懂:“你畫這個,也沒有人會看啊。”

“會有的。”

“是誰?”

聞北薊忖度:“若說這世上會有人看懂,我想應該就是儀姐姐。”

陳獻失聲笑道:“楊儀?你畫了天書,她能看懂,她是神仙還是鬼怪?”

聞北薊隻用無辜的眼神望著他。

陳獻跟他對視了片刻,歎氣:“行吧,既然你相信她,那我就給你留著……可什麼時候能給她?”

聞北薊回答:“十九哥,真到那會兒,你自然就知道了。”

當時聞北薊的表情,讓陳獻無法形容,但陳獻卻沒有深究,也許是因為,那會兒他從聞北薊的臉上看出了一點不同尋常,而他不想去麵對。

楊儀細看手上畫卷。

起初,她隻看到這畫的是腦顱內的圖,但很快,她看出了不同。

從第一個圖,向下,就在她方才跟秦仵作說的那像是杏仁之物的位置,那原本的小杏仁體,產生了變化。

它逐漸的變大,開始擠壓周圍,而就在杏仁體發生變化之時,那畫上的人半張臉也隨之而變,他露出憤怒的表情。

杏仁體越大,畫上人臉就越猙獰,乃至到了最後一張圖,那張臉已經不似人形,恍若鬼怪。

怪不得陳十九郎也看不懂。

“你可知道這是什麼?”陳獻問。

“是……”楊儀從第一張看到最後一張:“是病變。”

“病、變?”陳十九郎覺著這詞新奇。

楊儀望著那小小的杏仁核,道:“是他的腦發生了病變,擠壓到周圍,引發了五感六識……乃至他的情緒的變化。”

陳獻若有所思:“哦,這個人的臉越來越難看,是因為這個原因?”

楊儀道:“是。”

最後一張,應該就是失控。

楊儀微微閉上雙眼,想到王六頭頂的針,想到王六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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