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三更君(1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5314 字 3個月前

俞鼎推門而入, 隻聞到一股似腥似臭,極難聞的氣息。

“大哥!”俞鼎踉蹌,先奔床榻而去, 卻並不見俞鼐。

此時俞星臣也走了進來, 他循聲轉頭,看到屏風後, 有幾個丫鬟的人影晃動。

俞星臣知道,俞鼐就在那架落地的紫檀鑲檀香的百寶紋五扇屏風後。

俞星臣拉了一把俞鼎,稍微示意。

俞鼎這才明白,忙要過去, 卻又給兒子攔住。

“父親稍等。”

正在俞鼎瞪眼的時候, 屏風後又響起一聲痛苦難耐的低吟。

俞鼎脫口叫道:“大哥!”

“無、無妨……”俞鼐的聲音透著微弱, 但還算能撐得住, 顫巍巍地:“你、你們先出去。”

俞鼎落淚道:“大哥如何不聽我的話。”

“叫你出去。”俞鼐似乎在按捺。

俞星臣忙拉住俞鼎:“父親,且到外頭稍候。”

無奈之下, 俞鼎隻得同俞星臣出了門。

門口處,除了一眾清客, 還有兩位常來常往的太醫, 是給緊急請來的。

大家麵麵相覷,無話可說。

俞鼎心中悲怒交加,還想再罵俞星臣幾句, 可這時侯當眾給他沒臉又有什麼用?隻跌坐在椅子上, 愴然垂淚。

如此煎熬一般等了大概一刻鐘,聽見裡頭有些水聲,不多時,房門打開,丫鬟們魚貫退出。

俞鼎忙站起身來, 等了會兒,不知所措,俞星臣複輕輕地向內一指。俞鼎才邁步走進房中。

地上一座之高的青銅博山爐,向外嫋嫋地散發煙氣。

屋子裡有淡淡的沉香氣息散開,把原先那股惡臭難聞的氣味蓋住了。

俞鼐已經換了一身衣裳,擦了臉。

他半靠在紫檀木太師椅上,雪白的臉上帶著一點點水光,閉目養神似的。

“大哥?”俞鼎小聲地叫。

俞鼐半睜眼睛瞥了他一眼,輕聲:“你怎麼這麼沉不住氣,非得去鬨了星臣回來。”

被俞鼐訓斥似的,俞鼎不敢還嘴,隻說:“都怪他自作主張,若不叫大哥去看那個什麼楊儀,自然萬事大吉……”

“住口吧,”俞鼐的聲音很低沉,而且無力,但透出堅決:“你懂什麼。”

俞鼎訝異。

尚書大人沒有立刻出聲,眉頭微皺閉目養神,又過了片刻:“我既然選擇了服這藥,生死有命自是天數,莫說我現在還有一口氣在,就算真有個萬一,也是跟他們無關。”

“大哥!慎言!”俞鼎一撩袍子,跪在地上,“若大哥有個萬一,我必叫這不孝的小子自裁謝罪 。”

“嘖……”俞鼐眉頭緊鎖,像是極其無奈。

俞鼎跪倒,俞星臣自然也跟著跪下了。俞鼎轉頭道:“你還不跟你伯父謝罪?”

沒等俞星臣開口,俞鼐垂在椅子邊兒上枯瘦的手輕輕一擺。

俞星臣見了,便道:“伯父,要不要請大夫來號脈?”

“嗯。”俞鼐先是答應了聲,又喃喃道:“可惜那女娃子不能來……”

俞鼎驀地瞪大眼睛,不曉得他這句是什麼意思。

難不成是要把楊儀叫來算賬嗎?

此刻俞星臣回身,叫了門口那兩名太醫進來,俯身給俞鼐診脈。

兩個人輪番上陣診斷過了,臉上都露出古怪疑惑的神情。

俞鼎見俞鼐依舊閉眸不語,便忙問:“怎樣?”

其中一人大惑不解地說道:“這……說來古怪,老大人明明是服下酒製大黃,複大傷了元氣,為何聽著脈息反而比先前強了些?”他說出這話自己也不信,便拿眼睛看向旁邊同僚。

椅子上俞鼐雖閉著眼,眼珠卻動了動。

另一名太醫點頭道:“是這樣的,原先沉而細,如今反倒和緩了些,好像……”

俞鼎也是滿臉迷惑:“好像如何?”

“好像、是在恢複之中?至少不至於有性命之憂?”他明明作出了判斷,卻又不自信,隻用疑惑口吻。

俞星臣還跪在地上,聽兩人說到這裡,唇角不由勾了起來。

同樣唇角微揚的,還有一直閉眸沉默的俞鼐。

他稍微一抬手,示意兩名太醫退出。

兩人退下之後,俞鼐才睜開眼睛,先是看向俞星臣,又看向俞鼎:“你還不叫你兒子起來。”

俞鼎吃了一驚:“可……”

“糊塗,”俞鼐輕聲說了這兩個字,才又長歎了聲,道:“實不相瞞,我確實也對這藥起過疑心,尤其是方才……幾乎就以為自己性命不保了。”

俞鼎驚心。

俞尚書說了這句,重陷入沉默,他傷了元氣是真的,說兩句話必要歇會兒。

但在氣血虛弱的同時,俞鼐卻又感覺到一股奇怪的、似乎安適之意。

要知道,原先不管他服用多少滋補之藥,下泄總不見好,而且腹中那股冷寒隱痛從未消失過,始終作祟。

可是方才……他在屏風之後,馬桶之上,一番掙紮忍痛,就仿佛連五臟六腑都瀉下了似的,心上明明極為恐懼,但身體卻一陣奇異的虛空。

這種感覺,就如同柳暗花明,絕處逢生,雖然俞鼐不知道究竟,但他感覺到了一點複蘇似的生機。

再加上兩名太醫的診脈,確鑿無疑,證明不是他的妄想。

俞鼐道:“星臣,你起來。”

俞星臣應了聲“是”,慢慢起身,卻又一陣頭暈。

方才他隨著俞鼎急趕而回,心弦又一直緊繃,加上病體未愈,幾乎站立不穩。

俞鼎忙把他扶住:“怎麼了?”

“無事,隻是起的太急了。”俞星臣回答。

俞鼐緩緩地籲了口氣:“我想,楊儀開的藥確實不錯……當然,此刻下定論為時尚早。隻是你父親不該驚動你,把你又帶回來……你且先回去吧。”

“伯父……”俞星臣不太放心。

“不必掛念我,”俞鼐又抬了抬手指:“安心辦差。”

俞星臣明白了,低頭應承,向後幾乎退到門口,才轉身出外。

出了門後,俞星臣略一忖度,招手叫了跟隨俞鼐的貼身管事。

低低詢問了幾句話,那管事麵有難色,可還是回答了。

俞星臣擰眉,終於點頭道:“好生伺候著。”

往巡檢司的路上,俞星臣幾次想要前去楊府,但最終還是克製住了。

他是跟著俞鼎騎馬回來的,此刻人在馬上,有些晃晃悠悠。

靈樞眼見不對,跳下馬衝上去:“大人!”

他及時地扶住了搖搖欲墜的俞星臣,俞星臣也總算回過神來。

所有眼前心底的泡影煙消雲散,俞大人這才醒悟自己是在馬上。

皇宮。

江太監覺著自己好像是被挾持了,雖然心裡並不為這種挾持而覺著憤怒或者屈辱。

反而有點樂在其中。

少年抱著他的胳膊,甚是親昵地靠著他。

江太監嗅到薛放身上清新爽快的氣息,似乎還有點兒汗氣。

太監們對味道是很敏感的,通常會嫌棄來嫌棄去。

可薛放是個異類,十七郎身上的那點汗意跟颯颯清爽之氣交織,是一種少年特有的好聞氣味。

江太監半是受用半是“惱怒”地:“你要乾什麼,你到底要乾什麼?”

薛放笑道:“我又不會對你怎麼樣,乾嗎像個大姑娘。”

江太監覺著自己的臉開始發紅:“薛十七!放肆!”他聲音一提高,尖尖地有點大姑娘的意思了。

幸虧快到了皇帝寢宮,薛放總算肯把他放開。

江太監像是大夢初醒一樣,開始痛斥:“薛十七,你也太可惡了,真是無法無天,不是說叫我先行稟告,皇上許你進內你才進內的?你這樣綁著我似的進來,你是想害我呀?!”

薛放拍拍他的肩膀:“要是皇上怪罪,你隻管把我頂出來就行了,放心,有什麼罪名我會擔著。”

江太監一下子閉了嘴,他看出薛放這句倒是真心的。

正在這時,寢殿門口有一行人正走了進去,江太監一怔:“是褚統領……”

薛放定睛:“還有朱弘!走!”

江太監一把拉住他:“說好了叫我稟告的!”狠狠瞪了他一眼:“彆說我不講義氣,你好生等著,我先去稟明,既然是跟我進來的,好歹誰也不能出事。”

殿上。

褚統領帶了幾個禁衛入內,都是先前截殺刺客有功的,今日皇帝要論功行賞。

朱弘站在第一個。

雖然說是論功行賞,皇帝卻並沒有很在意,他仿佛有點精神不濟,始終耷拉著眼皮。

略說了幾句,便叫魏公公將賞賜的東西送上來。

魏公公見皇帝意興闌珊,便道:“此番眾位護駕有功,皇上十分欣慰,各自賞賜宮錢十枚,貢緞兩匹。朱侍衛為頭功,加賜五品武官袍服一領。”

朱弘跪地:“叩謝皇上隆恩。”

魏公公將那領袍子捧了,親自送到他的手上,又回身去取宮錢。

就在這時候,隻聽有個聲音吼道:“小心!”

魏公公愣神,麵前跪著的朱弘卻陡然起身,他一把攥住魏公公的肩頭,右手向前一揮。

“嗖”地一聲響,朱弘袖底一點寒光向前急射而出,直衝前方龍椅上的皇帝。

魏公公猝不及防,靈魂出竅。

可就在朱弘袖口寒光射出之時,一樣東西同樣飛過來,正好跟那點寒光撞在一起。

隻聽“叮”地一聲響,那寒光失去了準頭,竟是擦著龍椅旁邊落地,旁邊的宮女低頭一看,竟是一枚極薄而細長的柳葉刀!

朱弘見失了手,猛然將魏公公推開,擰眉咬牙,縱身躍上,竟是直奔皇帝而去!

皇帝顯然沒想到,雙眼睜大,驚訝地看著前方。

就在朱弘快奔到皇帝跟前的時候,褚統領縱身躍起:“來人,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