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初三二更君(1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0539 字 3個月前

薛放聽聞俞星臣來到, 突然緊張起來。

他對楊儀說道:“你去看著靈樞康兒他們,我去瞧瞧。”

楊儀察覺他的反應不太對:“怎麼了?”

薛放道:“我先前叫他彆放開姓陸的,他偏賣光棍, 還叫人送來那什麼符咒……他可彆中了那陸陰人的招兒,我得去探探路。”

楊儀這才明白他心裡想的什麼,不由笑道:“平常不見你這麼細心,怎麼偏偏會出人意料?”

薛放哼道:“好像跟姓俞的有關的, 我就格外細心。”

楊儀本要嘲笑他, 不知為何,心裡卻咯噔了聲, 便沒了再打趣之意,隻道:“既然這樣, 小心駛得萬年船,你多留意就是了。隻是不管怎麼,彆動右臂、最好也彆跟人動手就行了。”

薛放揚眉道:“你就差把這句話貼在我耳朵上了, 我記著呢!”

把楊儀送到了靈樞斧頭那裡,薛放轉身去接俞星臣,就在前院截住了他。

“你怎麼又回來了?”薛放把俞星臣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試圖看出是否不妥:“那姓陸的道場那邊兒不管了?”

俞星臣道:“那邊的事情已經暫且告一段落,靈樞如何?怎麼聽說任秀才……”

薛放才要問他把陸神官怎麼樣了, 就有一個士兵來報告:“十七爺,那任秀才受傷過重,昏死過去了。”

“是昏死又沒有死,急什麼。”薛放擺擺手。

俞星臣皺眉:“到底怎樣?”

薛放細看他言談舉止, 好像沒有什麼異常,不過也不能大意。

就隻把自己來到府內的經過簡略告知:“那老婆子吃了藥清醒了好些,得知任秀才殺了她的孫子孫女, 重又發狂,把他咬傷了。這種人,我想沒有再搶救的必要了。”

薛放心想,楊儀忙靈樞康兒那邊還忙不過來呢,先前在道場又曾一同忙亂,少給她找點事兒乾也行。

俞星臣道:“去看看。”

薛放問:“你是去看任秀才?”

“不然?”

薛放嘿嘿了兩聲:“對了……那陸默你怎麼處置的?”

俞星臣道:“先前叫人押送到了巡檢司,等候發落。”

薛放盯著他問:“聽說你接上了他的手臂?你不怕中他的招?”

俞星臣從方才見了,就感覺薛放的眼睛在自己的身上轉來轉去,他道:“你……擔心我中他的攝魂之術?”

薛放道:“那誰說的準,他雖是個神棍,不過還算有點兒真本事,之前我都差點兒……”

雖然薛放戛然而止,俞星臣哪裡會錯過這個:“小侯爺是怎麼中招的?”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擔心你,何況你無緣無故又送什麼符咒給靈樞。”

“你沒有用那個符?”俞星臣問。

薛放哼道:“有楊儀在,需要那個?”

“楊儀固然能耐,”俞星臣頓了頓:“但陸神官雖非好人,祝由之術卻也不容小覷。”

“你倒是很相信他,那你自然是看過任家老太太了?你難道覺著他們被他害的不夠慘?”

俞星臣道:“也罷。”

“還有,本地的人多都被他蠱惑,縣衙巡檢司裡也有信奉他之人,你把他弄到那裡去,當真穩妥?”

俞星臣卻似乎胸有成竹:“距離天明一個時辰不到,頂多再過半個時辰,我便叫人押解他上京,負責看守的也是京畿帶來的人。若這樣還能叫他逃了,我也隻能相信他是天命神通,命不該絕。”

薛放道:“這話我可不愛聽。”眼睛看著前方:“要到這地步還能天命不絕,那這世道可就合該大亂。”

前方門內,是被士兵們救出來的任秀才。

他坐在椅子上,單手捂著脖子,臉色慘白。

薛放邁步進門,冷笑道:“你也算是求仁得仁了,不是想不顧一切救你娘親麼?差點給她咬死的滋味如何。”

任秀才受傷極重,又沒有人給他看,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過了會兒,他才說道:“我、我自然是心甘情願!”

薛放倒是佩服他的這份堅若磐石的愚不可及。

此刻俞星臣走了進來,見狀吩咐一個士兵,讓去從本縣內找個大夫來給他看看。

走到任秀才對麵,俞星臣落座:“先前,我在康兒的房中發現一本二十四孝畫卷,看著已經有些年歲了,想必秀才小時候也曾抄寫過。”

任秀才聽他如此說,不由抬頭:“你怎麼知道?”

俞星臣道:“要教誨孩童,尋常人家,都是用諸如《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經》等,我從未見過用《二十四孝》的,那畫卷又有年歲,自對你有特殊意義。”

任秀才道:“那有什麼不妥嗎?”

“秀才不知道其中的不妥,才是最大的不妥。”

任秀才本是淡淡問了一句,聽了這話,才正色看向俞星臣:“這是古人編纂,家喻戶曉!哪裡有什麼不妥,大人也是科舉出身,怎可如此妄議先人典籍。”

“典籍?”俞星臣淡淡一笑:“這不過是前人編纂出來的、意圖勸人賢孝的故事而已,是否是真尚未可知。隻是想要世人明白‘孝道’二字,取其意思罷了,但若有人不通其意,而隻管死心效仿,當作什麼‘典籍’,有一句話形容……這就是讀死了書的無用之人。”

任秀才的臉色更白了。

俞星臣道:“不過我想,任秀才未必就是真讀死了書。”

薛放在旁默默地聽著,起初不曉得為何俞星臣有這樣耐心跟他說話。聽到這裡才咂摸出一點滋味。

任秀才有些疑惑地看他。

俞星臣道:“能被列入二十四孝的,多是有名有姓的人,孝感動天的舜就不必說了,噬指痛心的曾參,後世被儒家稱之為‘宗聖’,臥冰求鯉的王祥,後來官至大司農乃至太尉,甚至是埋兒奉母的郭巨,都能因為要挖坑埋子而得一壇黃金,‘美名’天下傳。”

任秀才目光閃爍。

俞星臣道:“你之所以把這些典故掛在嘴邊,奉為圭臬,且叫兒女也抄錄銘記,並非隻是叫他們愚孝,而是你認為這樣做天才會助你,也許有朝一日你也會名動天下,光耀門楣。你當真以為殺子殺女會救活老太太嗎?這大概隻是你的一個借口。你隻是想用這樣驚世駭俗的方式,叫世人知道你所謂的賢孝。”

任秀才驚怒:“我……我沒有。”

俞星臣道:“陸神官曾經對你的母親說過,你考中秀才,是因為你天生孝順,故而老天才格外的照拂。這自然也是讓你對那些故事深信不疑的另一原因。你並非真心為了老太太著想,她,還有兩個孩子,不過是你自私自利的犧牲而已!”

任秀才叫道:“不是!”他本來摁著脖頸,此刻如此高聲,血又湧了出來。

俞星臣斜睨:“我本來不必跟你說這些,隻是……”

他冷冷地盯著任秀才,心中想起的,是站在密室裡的自己!

當時俞星臣望著那兩個偌大的木桶,好幾次,他按捺不住想伸出手去,幾乎將木桶的蓋子打開,但最終還是刹住。

站在那裡,透過那本不可能被看破的堅固筒壁,他卻仿佛能看到裡間……那兩個無辜的孩童。

當時在井下,耳畔聽見的那一聲孩童的笑,曾叫他驚恐不安,但是現在,他隻覺著憤怒跟心寒。

這些心寒跟憤怒,得奉還出去。

不然窩在心裡,隻怕會積冷成病。

俞星臣盯著任秀才:“我不想看你假惺惺的說什麼孝道,你根本就是個無恥冷血、自私自利的小人,敗類,渣滓。”

薛放愕然。

俞星臣不屑一顧,邁步出門。

他不理會任秀才嘶啞的辯駁,也仿佛沒見任秀才正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