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道:“你是宣王府的人,本王自然要保你。”
這可省了薛放的事,先前他正打算把宣王拉下水呢,這會兒聽王爺如此說,笑而不語。
宣王睨他:“另外還有一件事要找你。”
當即,宣王就把鄂極國派了使者來挑釁打擂台的事情告訴了他,道:“皇上命我跟端王處理此事,當務之急是找個能打的過那索將軍的人,你可知道有這麼一號人?”
“那有什麼難的。”
“你沒見過那索將軍,自然不知,”宣王搖頭,肅然道:“那人身長八尺有餘,如鐵塔一般,據說是他們國中的力士,所向無敵,這一次是一戰定輸贏,選的人差一些,被人打死還是尋常,關鍵的是國體顏麵丟了。你可明白。”
薛放也認真了些:“原來如此,知道了,我會慎重。”
宣王說了正事,把薛放打量了一遍:“你這麼著急進宮,是因為楊儀昨兒在宮內值夜嗎?”
薛放並未否認:“王爺真是目光如炬。”
宣王擰眉:“我忽然知道了為什麼父皇把你給我,而把俞星臣給了端王。”
薛放笑起來:“王爺,第一,話可不能這麼說,不是把我給你……是我在王府當差,你的話容易引起誤會,第二,你把我跟俞星臣分開比,又是什麼意思?他在端王府如何我在宣王府又如何?我不很懂。”
宣王哼道:“因為你可能會把我害死,或者我把你害死。”
薛放驚愕:“我有那麼……厲害嗎?”
宣王道:“誰知道呢。”
楊儀跟上那小太監,道了歉。
小太監反而過意不去:“是我一時疏忽了,帶路都帶出岔子來。”
眼見過了泰和殿,卻見殿外站著數人,其中一個看見他們。
旋即有個小太監一路跑來,攔住楊儀:“楊侍醫,皇上請您過去。”
楊儀方才沒敢亂看,這才意識到原來那堆人果真竟有皇帝。
隻得又隨著返回,上前行禮之時,發現端王殿下也在身旁。
皇帝望著她,問道:“你這是要去哪兒?”
楊儀抱著書,隻能深深躬身:“回皇上,臣要回太醫院。”
皇帝道:“哦……昨兒值了一夜,今兒是要回去歇息歇息了?”
楊儀不知該怎麼回。
皇帝看看旁邊的端王,忽然道:“端王也在,你要是不著急,且陪朕走走。”
往常皇帝退朝,把泰和殿直接往西,繞過去向北,直接就回到了政明殿。
今日卻反其道行之,竟然往東繞路。
端王跟楊儀一左一右,魏公公反而跟在後頭了。
其他的宮女太監,也都落在數丈開外。
皇帝且走,且對端王道:“對付這鄂極國的力士,不可怠慢,你主理此事,務必考慮周詳,事關兩國,不容有失!”
端王垂首:“父皇放心,兒臣必全力而為。”
楊儀聽得疑惑,卻不敢插嘴。皇帝對楊儀道:“你大概不知何時。這鄂極國派了使者過來,極是無禮。朕要給他們一個教訓。”
楊儀似懂非懂,隻管答應著。
此時,他們繞到了泰和東殿,配殿之中,有兩個太監正在收拾物件。
每天上朝後,這裡是最清淨的,畢竟朝臣向南出宮,皇帝自西往北,這兒卻極少來人。
隻聽一個太監說道:“你說,咱們會選什麼樣的高手對戰那鄂極國的什麼索將軍?”
“皇上讓兩位王爺去處置,這就不是我們能操心的了。”
“這件事按理說讓端王殿下料理就罷了,怎麼還叫宣王殿下也參與呢?”
門外端王聽到這裡,臉色微變,剛要上前,就給皇帝攔住。
另一人道:“宣王爺才回宮不多久,皇上自然要叫他熟悉熟悉各色事務了,難道真的什麼事都交給端王爺嗎?”
“你說……”聲音低了下去。
“噓!”
端王臉色有點難看。
皇帝的反應卻仍是淡淡的,一擺手,竟是不予理會,要打這兒經過。
端王很詫異,楊儀都有些驚訝。
皇帝竟然不在意他們私下議論的這些話?對比他素日的行事,也算寬厚了。
就在皇帝一行要經過之時,隻聽裡間那太監又道:“……皇上最寵愛的哪裡是盛貴人……昨兒還賜了避子湯呢。半夜鬨得那樣,還傳了楊侍醫去給診看。”
“說起太醫楊家的那位……皇上對她也是……昨兒晚上不是留在了寢殿了嗎?隻怕是……”
“這、這也沒見記檔,該是無事的吧?”
“誰知道,也許皇上不願意記檔呢。”
所謂“記檔”,便是在皇帝臨幸了後宮之人後,敬事房的太監們記錄在冊,以防以後若是萬一有了身孕之類,可以查證。
楊儀起初還沒覺著怎樣,聽他們說完才總算反應過來,臉上漲紅。
她沒來得及看皇帝的臉色,但端王看的明白。
皇帝原先還雲淡風輕的,直到聽見裡頭的人提到了楊儀,他的神色突然變了。
端王幾度想出聲阻止,卻知道這不是好時候,自己貿然開口隻怕更會招來皇帝的盛怒。
身後的魏明也是如此,提心吊膽,心懷鬼胎。
直到皇帝微微轉頭,魏明領會。
他的眼神也跟著一沉:“誰在裡麵,還不出來。”
裡頭的人顯然沒想到,嚇了一跳,趕忙打開門。
猛地看見外頭竟這麼些人,皇帝也在其中,頓時麵無人色。
皇帝眯了眯雙眼:“隻有你們兩個?”
這兩人已經嚇得不知如何是好,隻管跪在地上。
皇帝垂眸對魏明道:“主管他們的人是誰?”
魏明知道這兩人死定了,卻沒想到皇帝還要遷怒,戰戰兢兢道:“是、是曾希。”
皇帝道:“管的好啊,管的越發無法無天了。”
魏明擰眉低頭:“皇上恕罪。”
皇帝冷笑了聲:“清理的乾淨些!”
他吩咐了這聲,邁步往前走。
魏明盯著那兩人,咬牙切齒道:“真是不知死活!還要連累他人!”
說著吩咐身後:“拉出去……杖斃!還有……把曾公公……”雖然他不忍心,但皇帝的旨意:“他主管不力,一並……”
那兩個太監已經癱軟了,其中一人已然暈厥,另一個掙紮著:“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楊儀並沒有弄懂皇帝的意思,知道身不由己跟著皇帝走遠了,聽見魏明吩咐,又見那兩個太監被拖走、喊叫,她才反應過來。
掌心緊緊握起,楊儀轉到皇帝麵前,跪地:“皇上恕罪!”
皇帝臉色沉沉,見她跪下,有些意外:“怎麼了?”
楊儀道:“請皇上……彆處死他們!”
皇帝淡淡然道:“你不必理會,這種東西,朕不想看到。”
楊儀道:“皇上……可這件事是、跟臣有關的,我不想有人因為……這種事而喪命。”
“起來,”皇帝喝道:“跟你什麼相乾,他們敢妄自揣測朕的……就該死!”
端王見勢不妙,不想讓楊儀再觸怒皇帝,親自俯身:“楊侍醫……”
楊儀見他探手,卻並沒有站起來:“皇上恕罪!請恕臣鬥膽。”
皇帝似乎有點不高興,卻還是忍著:“說。”
楊儀心裡想起的,是昨兒藺汀蘭跟自己說過的話。
“皇上,也難怪那些無知之人會生出奇怪的想法,畢竟皇上待臣……甚是親厚,”楊儀從來不是個擅長言辭的,尤其說的又是這麼難以啟齒而十分微妙的事情,稍有不慎自己也是‘犯上’之罪了,這會兒她簡直恨不得把俞星臣的嘴借過來,可隻能趕鴨子上架,“雖然臣知道,皇上對臣隻是知遇之恩、賞識之情,但……但……”
皇帝雙眸微睜,盯著楊儀,楊儀自己還沒把自己說明白,皇帝卻已經懂了她的意思。
她是在給人求情,但同時也是在給她“撇清”。
什麼“知遇之恩賞識之情”,她是在借著這件事,告訴皇帝,是皇帝的行為引發了彆人的誤解,讓皇帝彆打那種主意。
雖然她說不出來,但那微妙的意思,聰慧如皇帝又豈會不知。
“哈,”皇帝竟笑了:“你以為,朕……”
楊儀的汗都冒了出來,她可沒指望皇帝能明白她這莫名其妙的兩句話。
把心一橫,楊儀道:“總之,求皇上恕罪,彆為了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而打死人命。何況臣、臣是大夫,眼見有人身染疾病,想救的心思還來不及呢。若因臣的緣故害了無疾之人,這豈不是大罪孽了嗎?”
皇帝斂了笑。
他打量著楊儀。
楊儀不知他會怎麼決斷,不知自己是將惹怒皇帝,還是……
還好,旁邊還有個耳聰目明的端王。
起先,端王其實跟那兩個嚼舌的太監一樣,存著差不多的心思。
但是楊儀的意思,端王跟皇帝一樣是明白了。
而且端王看的很清楚,皇帝聽了楊儀的話,竟然沒生氣。
這就是說,皇帝心裡其實沒那種想頭兒?
端王看到這裡,開口道:“父皇,兒臣鬥膽,這些嚼舌之人固然可恨,不能饒恕,但若能小懲大誡,以儆效尤,也是使得的,求父皇開恩,先寬饒了他們這次吧?”
楊儀見端王也求情,意外之餘,稍稍鬆了口氣。
皇帝看看他們兩人,終於道:“看在你們兩人麵上,朕姑且饒了他們。”
吩咐魏明:“你也警醒些,若還有類似嚼舌,立即先拔了舌頭,再活活打死,一概不饒。”
魏公公連連應承,感激地看向楊儀,親自跑過去攙扶起來。
恰好端王在攙她,兩人一起扶著楊儀起身。
皇帝望著她瘦伶伶的身形:“朕饒了他們,不為彆的,隻為了你罷了。”
楊儀驚愕。
皇帝道:“你這身體三災五難的,哼……算是為你……”
他並沒說完。
魏明退後,趕緊叫人去傳旨,彆這會兒的功夫把人打死了。
這邊皇帝才拐過泰和殿,就見前方站著些人。
皇帝放眼看去:“跟宣王站在一起的那個……是何人?”
端王跟著細看片刻,驚疑:“那、那不是十七嗎?”
“薛放?”皇帝抱起手臂:“他什麼時候進宮來的?”
楊儀才放下去的心又提起,靈魂出竅,以為事情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