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他們說來,黃鷹傑原先是在府內,到了晚間,卻來到了國子監,中間還跟歐逾碰了個頭,不知說了些什麼。
然後兩人就分開了,黃鷹傑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回了寢臥。
就在歐逾跟譚珣打起來的時候,屋內的黃鷹傑發出慘叫求救的聲音。
兩個侍從第一時間衝了進去,卻見房門敞開,黃鷹傑已經搖搖晃晃倒向地上,凶手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其中一人對俞星臣道:“大人,這凶手必定是絕世高手,我們就守在院外,按理說若凶手翻牆而入,總該有些蛛絲馬跡,可我們兩個竟都不曾察覺……”他麵有愧色,不想讓俞星臣以為自己是在為自己的無能開脫:“請大人降罪。”
俞星臣想到那神秘的打傷了小黃狗的人,連靈樞都不曾發現蹤跡。
但他很快又搖了搖頭:“無事。”
幸運的是,黃鷹傑所受的傷並非致命。
孟仵作跟蔡大夫檢查過了黃鷹傑的傷處,小孟分析的頭頭是道:“傷口平整,可未曾傷到內臟,大概是凶手怕侍衛們衝進來,所以倉促間失手了。”
俞太息在門外,等俞星臣出來後,他才驚詫道:“你把仵作跟太醫都帶來了?”沒等俞星臣開口,俞太息色變道:“你是早就預計到會出事,是不是?”
正常官差出來,怎麼會太醫跟仵作都帶著這麼齊全?
這是唯恐不死傷人命啊?!
“這……隻是以防萬一。”俞星臣看似規矩地垂眸。
俞太息咬牙切齒:“嗬嗬。你可真行。”
幸虧另幾個巡差來報,說是陳主簿兩刻鐘前不見了。
雖然意外,但俞星臣又生出了一點希望。
命速去尋找,回頭,卻不見了俞太息。
方才,俞太息叫了裡間的元學正,一起離開此處。
他先是問了譚珣跟歐逾的事情,兩人又一起去看譚珣。
外頭請來的大夫正在處理譚珣身上的傷,見了學官,忙小聲道:“彆的都好說,就是肋骨隻怕折了一條,還有頭上被打的……不知傷沒傷到腦髓。”
原來方才給譚珣療傷的時候,譚珣的臉上總是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時不時還笑出聲來。
讓這大夫毛骨悚然,生怕他給打壞了腦袋。
俞太息跟元學正看了會兒,元學正吩咐了譚珣幾句,叫他莫要多想,好生養傷。
在他們離開之前,譚珣問道:“學正,你為什麼不罵我?”
俞太息看向元學正。
元如璧沉默片刻,輕聲道:“你是為了自保,我……很欣慰,你沒有跪下去。”
笑了一晚上的譚珣聽了這句話,眼淚從眼眶中滾滾而出。
他仰頭肆意地大哭了起來,就像是受儘了委屈的孩童。
夜色更深了幾分。
風從前方吹來,遊廊旁邊的竹林簌簌發聲。
俞太息問:“他們兩個打架的時候,如璧你是正好路過?”
兩人緩步,避開前方一隊巡差,沿著遊廊往前方清溪水渠而行。
“如璧”是元學正的字。
“是。”元如璧道:“我本來覺著這兩日不太平,擔心監生們是否安分,所以想去寢居處看看。正好……遇到了。”
俞太息沉默片刻,輕聲問:“一個人?”
元如璧麵不改色道:“本來有兩人陪同,隻是路上燈籠滅了,於是叫他們去取了。”
俞太息道:“聽說之前丁鏢就是在那太湖石山洞中被殺死的,難為你竟然不忌諱這些,還敢夜晚一個人獨自把那裡經過。”
元如璧微微一笑:“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我自不怕那些。”
“我原本也是這麼以為,直到……先前看到楊侍醫查驗那屍首,實在是觸目驚心。”
“監丞自是溫潤君子,見不得這些也是有的。”
兩人過了廊下,到了水閣亭子中,俞太息躊躇道:“有一件事……先前祭酒叫我擬外出督學的名單,我心想著,你卻正合適,不知你意下如何?”
元如璧意外地看向俞太息。
俞太息轉頭,避開他的眼神:“最近監內事情太多,令人心煩,我想,或許你可以趁機拋下這裡,也算是散散心。”
元如璧喉頭微動:“那督學的選任,起先不是……沒考慮我麼?”
俞太息一笑:“此一時彼一時,何況,沒到最後,一切自然仍舊可以變動。怎麼……你不願意?”
他以勸慰的口吻道:“還是去吧,你知道這是個好差事。也可以暫時從目下這種……汙糟的窘境中拔了出去。”
元如璧低頭,目光閃爍。
在俞太息的注視下,他終於抬起頭來:“既然監丞一片美意,我當然恭敬不如從命。”
“好!”俞太息仿佛鬆了口氣:“那就這麼定了。”
一個時辰後,陳主簿偷偷摸摸地回到國子監,卻給捉了個正著。
俞星臣望著臉色大變的陳主簿,詢問他先前去了何處。
陳主簿不明所以,隻得說自己是出外飲茶,可被俞星臣一番恐嚇,到底還是承認了。
他說他是因為最近國子監的事情太多,弄得虛火上升,便去之前包過的一個優伶那裡消遣了半個多時辰。
俞星臣已經嗅到他身上沾染的脂粉氣,命人去核實,將他帶了下去。
國子監內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尤其是黃鷹傑的情形,時好時壞。俞星臣差點就想叫人去尋楊儀。
隻是聽聞,下午從寧國公府出來後,楊儀跟薛放便被宣王府請了去。
據說宣王殿下所請的人裡,還有漕運司的顧瑞河。
俞星臣強行按兵不動,幸虧黃鷹傑還是緩了過來。
寅時過半,黃鷹傑清醒了幾分。
黃校尉一夜懸心,此刻淚湧。
俞星臣卻問道:“黃公子,是誰傷了你?”
黃鷹傑望著他,發怔。黃校尉雖不願讓黃鷹傑才醒來就被質詢似的,但他心裡也恨極了對兒子下手的那人。
“傑兒不必怕,”黃校尉斬釘截鐵地說道:“你看見傷你的人了?你說出來那人是誰,父親這就去把他撕碎!”
黃鷹傑的目光轉來轉去,終於道:“我、我沒看見。”
“沒看見?”黃校尉大失所望。
俞星臣盯著黃鷹傑:“那人是正麵持刀刺傷了公子,你什麼都沒看見?”
黃鷹傑的唇動了動,雙眼恍惚:“哦……他、他蒙著臉,我沒看見他的臉。”
俞星臣道:“大約多大年紀?”
“看、看不出來……”
“身材高矮?”
“比我高、不不……差不多高。”
俞星臣雙唇緊閉,頃刻他思忖道:“可是有當時正好目擊的監生說,那行凶的人個子矮小,極快地從大門口出去了……”
黃鷹傑怔住,眨了眨眼後:“哦對……我想起來了,確實是比我矮。”
他的個子已經不算是高的了,若是再比他矮的,怕隻有孩童之類。
黃校尉似乎覺著不太對,可又不肯懷疑兒子的話。
俞星臣沒有再問彆的,而隻是淡淡說道:“黃公子,你真的以為,這番話能騙得過本官?”
黃鷹傑的瞳仁收縮,驀地閉嘴。
吳校尉回頭:“俞大人,你什麼意思?”
俞星臣歎氣:“吳校尉,令郎在說謊。根本沒有什麼刺殺他的凶手。”
“你到底在說什麼?真真荒唐!”吳校尉驀地站起:“你沒看見傑兒身上的傷?不是凶手,又是誰,難不成是他自己……”
黃鷹傑閉上了眼睛。
靈樞打外頭匆匆進來。
俞星臣擺手示意他退後,畢竟現在正是審問黃鷹傑的關鍵時刻。
但是靈樞隻一猶豫,還是走到跟前,附耳低語:“小侯爺派人傳信,喬小舍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