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臣越發輕描淡寫:“我隻護著公理。”
此時俞太息跟陳主簿等相繼而來,忠寧伯見了俞太息,先行收斂脾氣:“俞監丞你來的正好,事情是在國子監發生的,勞煩就由您來公決!”
俞太息看了眼俞星臣,又看向譚珣:“老伯爵也來的正好,我就不必再特意叫人請您前來了。”
忠寧伯一怔,俞太息道:“歐逾欺淩同窗,身陷命案,屢教不改,我身為監丞,自慚無法將他導回正途,所以決定將他自監內除名。請你隻管領他回府自行教導吧,以後也不用來了。”
“什麼?”忠寧伯大驚,兩隻眼睛瞪的極大:“你要開除我逾兒……”
“正是,”俞太息漠然道:“老爵爺還有什麼不懂的麼?”
此刻門外廊下,也有不少監生聞訊而來,聽到這個,各自震驚。
譚珣先前見忠寧伯來了,自以為必死無疑。但卻並不懼怕,他隻覺著此刻就算自己死了,那也是堂堂正正一把傲骨的死,隻恨沒有把歐逾喬小舍等人咬死。
誰知俞星臣竟趕到喝止,將他護住。
俞太息卻又決定將歐逾開除,譚珣在旁邊聽著,眼中滿是淚。
靈樞在旁還預備著忠寧伯反撲,如今見事態穩定,便看向譚珣,見狀不由安撫道:“彆怕,沒事了。”
譚珣想笑,淚卻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俞星臣雖然意外,但這倒也是俞太息的性子。
他看向譚珣,心中才覺著有幾分欣慰,忽然意識到不對頭。
這種場合,似乎少了點什麼……
俞星臣定睛看向裡間,又回頭向後,出門往廊下細看。
靈樞這會兒察覺不對,忙跟了出來:“大人?怎麼了?”
俞星臣道:“你有沒有看見元如璧?”
靈樞一愣,似乎最後見到元白,是他去探望黃鷹傑……然後。
“之前是被俞監丞叫走了。”靈樞小聲道。
此刻忠寧伯大吵大嚷,卻知道自己是拗不過俞太息,便道:“我隻去找你們司業說話!”
俞太息道:“不送。”
忠寧伯氣衝衝出門,狠狠瞪了俞星臣一眼,大步而去。
俞太息跟著走出來,卻發現俞星臣正望著自己。
“何事。”俞太息袖手,淡淡問。
俞星臣道:“元如璧元學正……現在何處?監丞可知道?”
“哦,這個,”俞太息輕輕地撣了撣袖子:“他領了督學一職,我叫他回去收拾,這兩日就要啟程了。”
“兄長……”俞星臣盯著俞太息,心突然跳快。
俞太息垂眸,波瀾不驚。
這隻是極短的一瞬沉默,俞星臣卻沒有再說什麼,而隻吩咐靈樞:“叫人帶路,立刻去尋元學正!但凡他可能去的地方……速往!”
俞太息在旁聽見,皺眉道:“你這是乾什麼?”
喉結動了動,俞星臣竟握住了俞太息的手腕,不由分說拉著他往旁邊走開去。
“放肆……”俞太息嗬斥了一聲,卻並沒如何,被俞星臣引著走開,遠離了人群:“你乾什麼?”
“兄長為何這麼做?”俞星臣問。
俞太息瞥他一眼:“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這時侯讓元如璧外調?”俞星臣嗬地一笑,道:“兄長……”
他鬆開俞太息,手在額頭上撫過。心中有許多話,但有的卻不能輕易說出來。俞星臣找到了關鍵的一句:“你知不知道,喬小舍……失蹤了?”
俞太息先是意外之色,而後像是被人捶了一拳似的顫了顫:“什麼?何時失蹤的。”
望著他的反應,俞星臣知道自己心中猜測八/九不離十,但他並沒有說。
俞星臣籲了口氣,說了一句隻有他跟俞太息才明白的話:“兄長,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惜,元如璧未必領你的情。”
俞太息的臉色開始泛白。
巡檢司的人分幾路行事,飛快地去把元學正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但都一無所獲。
天已經亮了,太陽從屋脊上躍起,露出紅通通的臉。
俞星臣屏息之際,又有兩個巡差從外急急而來:“大人,出事了!”
“又怎麼了?”向來鎮定的俞星臣竟有點惱火。
“之前忠寧伯帶了歐逾離開國子監,往伯爵府的路上,被十七爺截了去!”
“什麼?”俞星臣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薛不約截了他們?乾什麼?”
薛放不是在搜尋喬小舍麼?好好地為什麼又另外生事。
那侍從道:“十七爺隻說要歐逾有大用之類……已經出了城了。”
“出城……喬小舍,元如璧……”俞星臣窒息,隱隱毛骨悚然。
原來這麼簡單,真相跟他們隻隔著一層紙。
元學正會去哪裡?
應該是他以為的會結束一切的地方。
俞星臣正在出神,靈樞提醒:“楊侍醫到了。”
楊儀向著俞星臣一拱手,說道:“十七說他知道了喬小舍被帶去哪裡,已經去找了,還說俞巡檢多半也能猜得到。”
俞星臣啞然:“是小侯爺讓你帶話的?”
“是,”楊儀道:“對了,要我看的人在哪?”
俞星臣望著她玉白的臉色,定了定神,請人領她去黃鷹傑房中。
黃鷹傑大概是因先前受了刺激,又厥了過去。
蔡太醫正在發慌,見楊儀露麵,忙上來迎著:“楊侍醫你可來了。他的一直昏厥,又有了高熱之狀。”
楊儀上前診看,詢問他用了何藥,又細查黃鷹傑的肚子,輕輕地摁了摁傷口旁邊,感覺黃鷹傑的腹部猛然抽搐。
隨著這一抽,黃鷹傑仿佛有所察覺,他疼的悶哼了兩聲,又含糊不清地喃喃道:“學正、學正……快走、快……”
黃校尉在旁不明所以。
俞星臣聽見這句,心中那諸多線索似乎都在瞬間彙集起來。
他問黃校尉:“小公爺先前跟校尉說過什麼沒有?”
黃校尉起初否認,俞星臣道:“我並無彆的意思,也不會追究小公爺如何,隻是要驗證心中一個猜測。”
黃校尉才承認道:“是、是在離開巡檢司後,統領告訴我,叫我看著鷹傑,不要、讓他獨自落單……”
說了這句,他的臉上露出懊悔之色:“昨夜他明明說要睡覺的,我實在想不到他竟偷偷跑出來。”
俞星臣問:“你把此事告訴了黃鷹傑?”
黃校尉回答:“是,我警告他,說這次放他們出來不是那麼簡單的。”
校尉本是想讓黃鷹傑聽話,老老實實呆在家裡,誰知反而提醒了他。
黃鷹傑立刻猜到,俞星臣這麼做,必定是引蛇出洞。
俞星臣料想,黃鷹傑在丁鏢被殺那天晚上,應該已經知道了真正的凶手就是元如璧。
所以他故意穿了丁鏢的衣裳把人引開,又把丁鏢的物件扔到喬小舍房中,並不單單是為了藏匿身份或者報仇。
之前在巡檢司,俞星臣假裝被“脅迫”要放了他們的時候,黃鷹傑大概想告訴他陳少戒裝病的事。
但被歐逾製止。
負責盯梢的人說,歐逾跟黃鷹傑在國子監內碰過頭,也許黃鷹傑已經知道了歐逾的打算,知道他要對付譚珣,而元如璧多半不會袖手旁觀。
俞星臣從開始就對黃鷹傑被刺之事持懷疑態度,畢竟再怎樣的高手,也不至於就在兩個盯梢侍衛的眼皮底下一點蛛絲馬跡不留。
何況若是高手,又怎會連一個黃鷹傑都殺不死?
黃鷹傑自戕,不過是因為猜到有人暗中盯著元如璧,而他便以這種方式鬨起來,一來,提醒元如璧彆輕舉妄動,二來,製造一個不存在的凶手,替元如璧洗脫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