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忙道:“皇上,楊佑持如此,雖是義舉,但他隻是區區一個藥鋪,到底也是僧多粥少,杯水車薪。若皇上能發詔,自然是如楊侍醫所說,天下感戴。”
皇帝嘿然:“你們的心都想到一處去了,朕要是不答應,豈不是倒行逆施了。”
宣王跟端王也忙跪地。
太醫院散藥的事,中午之時傳到了南外城。
之前楊佑持送藥過來,楊儀已經喜出望外。
可對她來說,對於楊佑持這般決定的欣慰,反而更勝過得藥的欣喜。
畢竟自己的這位二哥哥,這些日子儘心竭力忙碌都是為了鋪子開張,現在一開張先把辛辛苦苦的藥都送了……做這種決定,實在是極大的考驗。
楊儀欣喜:自己果真沒看錯人。
而付逍也道:“我卻是小看了楊二爺,這關鍵時候,他真不含糊!”
南外城眾百姓們,先前其實陸陸續續聽聞了太醫院沒有散藥的事,有的敬佩楊儀的仁心義舉,也有的擔心萬一這裡的藥用完了,又將何以為繼。
不料一紙詔書,如“雪中送炭”。
薛放對楊儀道:“這應該是皇上看了你的信的吧?總不會是彆人跟你有一樣的心思?”
楊儀道:“這可說不定。”
“怎麼說不定?”
楊儀輕聲道:“朝中的能人多著呢,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她說了這句,突然低低咳嗽了聲。
楊儀急忙轉開頭。
她的體質弱,時常如此,因而薛放也並未在意,隻以為又是操勞所致:“外頭有楊大哥,裡頭有小甘小連幫手,你不要太過勞累了,來歇會兒。”
“沒事,”楊儀不肯讓他多碰觸自己,“我昨晚上想到一個方子,覺著很可用……咳。”
薛放哪兒管那些,拉著她到了椅子上坐了:“之前那個方子不是挺好的麼、我聽他們說的,那服了三副的,都大有起色。”
“不、還是太慢了……”楊儀麵上遮著帕子,卻還是儘量擋住自己的嘴:“你離我遠點兒,彆靠得太近。”
“怕什麼?”
“我……怕,行嗎?”
“你又怕什麼?”
“我……”楊儀忍著胸中不適之意,偏道:“我怕你傳了我,如何?”
薛放笑道:“行行行,我離您遠點就是。”他作勢對楊儀哈腰行了個禮,後退兩步:“楊侍醫可滿意?”
楊儀想笑,臉色卻不太好。
薛放看出了幾分,忙不再說笑:“你彆是真哪裡不舒服吧?”
“不,隻昨兒有些太勞累了。沒大礙。”楊儀垂眸:“你彆說話,我想一想那個方子……”
薛放看了她一會兒,抽身退到外間。
正小連捧著熬好的藥回來,薛放道:“去把楊太醫叫來,”
“是姑娘的意思?”小連隨口問。
薛放道:“趕緊去就行了。”
楊儀在裡間,冥思苦想。
先前楊佑維開的那副藥,確實管用,甚至比普濟消毒飲更加對症。效用自然更好。
不過,有道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就算如此,要徹底好轉,少說三五天,多則七八天。
這才隻是病發之初,團練營這裡不過有百餘人,倘若後續控不住,人越來越多……就更難辦了。
而且楊佑維那副藥裡的君藥連翹,是主治癰結的,對付熱毒襲表者對症,但對肺症的到底差了一層。
楊儀把那藥方裡的幾味藥思來想去,除去連翹外,那起效的就是葛根,柴胡等。
“葛根,鼓舞脾胃清陽之氣,消渴生津,但多是用於外感表症,自然也更適合熱毒襲表,柴胡,退熱解鬱……”楊儀擰眉:“葛根,柴胡……”
她喃喃了幾聲,總覺著差點什麼,閉上眼睛在腦中飛快地想。
這兩種藥在腦海裡飛來飛去,突然一撞,中間竟模模糊糊多出另一個。
楊儀睜開眼睛:“升麻!”
葛根,柴胡,升麻,這三種藥,藥性其實是差不多的,極其相近,都有升陽的功效,清熱解毒。有時候也會配合使用。
所以楊儀方才念叨之時,才覺著少點兒什麼。
但是升麻卻素有解百毒辟諸邪之效,藥性最強,但它偏偏微毒。
所以自古以來大夫但凡用升麻的,藥量都極小,而因為微毒,故而楊佑維並沒有選升麻,而是用了更合適的連翹,葛根等。
楊儀的雙眼發直,已經忘乎所以,完全陷入極快的思緒之中。
雖說升麻微毒,但細想,葛根入的是脾、胃經,柴胡歸肝、膽經,而升麻藥性上散,入的卻正是肺經。
“升麻,升麻……”楊儀自言自語,心底有一個方子緩緩地升了出來,就好像救命的金丹,如此耀眼:“是這個!”
她一陣歡喜,那歡喜好像耐不住似的開始向外湧。
楊儀情不自禁咳嗽了幾聲,但她隻顧高興,也沒有在意,抬手掩了掩唇,卻依稀察覺有一點微熱,在手背上滑過。
“得趕緊告訴大哥哥……”楊儀站起身來往外走。
還沒到門口,眼前卻一陣模糊,仿佛天提前暗了下來。
就在這時,門外隱隱約約道:“總之你給她看看,總覺著她的臉色不太對……”是薛放,他說著又道:“彆說是我叫來的。”
是楊佑維:“知道了小侯爺……”
房門打開。
門口幾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在他們麵前,楊儀跌坐在地上,似乎正撐著要爬起來。
“儀兒……”楊佑維大驚,忙要衝上前。
薛放卻比他更快。
上前一把將楊儀抱住:“怎麼了?!”
楊儀捂住嘴,艱難地說道:“你彆碰我,彆……離我遠……”
薛放心都大亂,趕緊握住她的手,卻發現她半掌的血!
楊佑維看出來:“儀兒你……”他驚心動魄:最害怕擔心的事情竟然發生了!
薛放的眼睛也被她掌心的那些血刺痛的發紅,他語無倫次道:“我就說不讓你太勞累了!你偏不聽……楊太醫你快給她看看。”
“彆過來、彆沾……血……”楊儀還未說完,又咳了兩口血出來,她感覺所有精力都好像隨著血液在流淌,卻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楊儀閉著雙眼,拚命讓自己保持清醒:“用升麻、鱉……是金……”話未說完,力氣卻耗儘了。
恍惚聽見薛放在自己耳畔大叫了聲什麼。
楊儀整個人一歪頭,仿佛從高高的懸崖上,墜入了無邊的黑暗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