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楊儀都有點不可置信——怎麼就這麼不巧?
楊儀到俞府,薑統領是跟隨左右的,如今要到內宅去,便隻等候在外。
俞東君跟俞星臣兩人陪著楊儀向內,俞東君邊走,邊問楊儀之前有關擂台賽的事情。
方才他想問又沒敢出口。
原來這些日子,坊間越發傳的沸沸揚揚,都說永安侯的針灸之術無以倫比,足有起死回生的功效,這自然是當時在場觀戰的百姓們傳出來的。
但又有一些傳言,是說她如何把傷重不治的廖小猷剖開加以治療等等。
民間懂醫術的本就少,高明者越發寥寥,如今那麼多百姓們親眼目睹楊儀救治傷重不起的廖小猷,助他打死鄂極國的力士,簡直就傳的如同真正的天神菩薩下降。
甚至說大周是有些國運昌隆的,才得了這樣的高明醫神來輔助。
俞東君自然不至於全信,便問楊儀用針的道理。
楊儀那套真正堪稱“起死回生”的針法,卻是絕不能傳出去的,這倒不是她藏私,全是因為這樣做極其危險。
並不是每個大夫都是好的,倘若給人學了去,用在邪門歪道上麵,那反而是遺禍無窮。
所以當時鄂極國的使者問她怎麼做到的,她隻字不提,甚至於後來皇上親自問起,楊儀也隻說自己不過是幫他疏通穴道,大部分是小猷自己的能耐。
正說著,出遊廊,過月門。
楊儀正打量前方遊廊口上掛著的數串紫藤,淡紫的花串玲瓏閃爍,恍惚間她有些心神不屬。
直到俞星臣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肘:“小心!”
楊儀驚覺,回頭才發現原來正要下台階,差點就踩空了。
她看著底下三階漢白玉的台階,臉色不太好。
俞星臣溫聲:“這裡最容易摔跤,之前大嫂子是不是就在這裡不小心磕碰了?”他掃了眼俞東君。
俞東君正望著他扶著楊儀的模樣,聞言一頓,才忙道:“啊對,這裡有些不太妥當,上次她可摔狠了,膝蓋青了一大塊。”
楊儀稍微寬心:“是我剛才一時疏忽。”
她看看俞星臣,把手肘一抬。
俞星臣這才也鬆開了她,陪著下台階。
兩個人把楊儀送到裡間,趙夫人等迎著,趙氏笑問:“是星臣陪著回來的?”
俞星臣否認。徐夫人道:“他哪裡會得閒,隻不過今兒回來的倒是早些……是不是聽說了家裡有客,就早早回來了?”
這本是徐夫人客套、說給楊儀聽的話,不料俞星臣跟楊儀兩個都有點不太自在。
俞星臣是不想當著楊儀的麵挑明此事,而楊儀也不想認為他是為她而回來的,早知道他會回來,自己怎麼也要推辭了俞鼐。
幸虧俞星臣沒有多站,就同俞東君告退出去了。
兩人離開大夫人上房,俞東君望著俞星臣:“方才是怎麼回事?”
“什麼?”
“過那個紫藤花廊的時候,你怎麼好像知道永安侯會摔跤?那麼及時地扶住了,竟還把你嫂子扯出來……”俞東君的夫人,可並沒有在那裡跌跤過,隻是公子聰明,當時聽俞星臣提起,就順勢給他彌補了一嘴。
俞星臣的唇動了動:“我、我是怕永安侯覺著不適,才這麼說的。沒有彆的意思。”
“星臣,”俞東君笑笑,搖頭道:“我總算知道……你為什麼對於母親給你說和的那些閨秀們不感興趣了。”
“兄長是何意。”俞星臣看似鎮定,心卻悄然跳快。
俞東君道:“你是聰明人,不用我說,這種事說出來也就沒意思了,隻是越發聰明絕頂的人,越容易鑽牛角尖,你不如趁早撒開手吧。”
他一個字沒有提楊儀,但卻字字都是。
俞星臣微微色變。
歎了口氣,俞東君拍拍他的肩頭:“走吧。”
兩人走開後,頃刻,從院外的青柏之後有一道身影踱步出來。
她望著俞星臣離開的方向,又看向大夫人的上房。竟正是葉蒨兒。
葉蒨兒站了片刻,喃喃道:“原來他喜歡的,是永安侯。”
俞家竭力留飯,楊儀一再推辭。
雖然她已經放下“芥蒂”,但稍微的寒暄應酬還罷了,讓她在這裡久坐,她總是不舒服的。
趙夫人徐夫人無法,徐夫人跟俞太息之妻林氏,俞東君之妻冷氏,帶了幾個丫鬟親自陪同出來。
轉過紫藤花廊,卻見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是俞星臣正等在那裡。
這會兒正是黃昏,夕陽的光照在花廊上,如夢似幻。
俞星臣一身淡青常服,負手而立,那樣熟悉的神情麵容,儀態氣質。簡直難辨前世今生。
這不禁讓楊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前世,她曾經是在這紫藤花廊吃過虧的。
當時也是因為貪看頭頂的紫藤花開的繁盛極美,忘了腳下,一不留神往前磕出去,兩個膝蓋都差點沒爛了,足足養了十多天才好。
當時俞星臣知道此事後,反應淡淡地,也沒說什麼。
而楊儀可也沒指望他噓寒問暖,橫豎他不說自己手腳慌笨就行了。
所以先前俞星臣及時扶住了她,讓楊儀略略心驚。
不過……他本就是個謹慎入微的人,何況俞東君之妻也在這裡摔過,他有防備,倒也沒什麼不對。
聽見腳步聲,俞星臣轉頭,目光掠過陪同的眾人,看向楊儀。
他的眼神異乎尋常的溫柔,不知是不是因為夕照的光映襯的緣故。
楊儀沒敢多看,故意假裝打量花廊的,轉開頭去。
徐夫人卻笑道:“你怎麼親自在這裡?”
俞星臣道:“大老爺叫我來陪永安侯出去。”
徐夫人點頭:“想必是因為先前永安侯常去巡檢司,你們彼此熟悉的緣故,才特派了你。”說著,又笑對楊儀道:“今日倉促,不得儘興,改日還請府裡的老太太跟太太奶奶們一起過來,大家樂和一天才是。就是怕永安侯嫌棄我們聒噪……”
楊儀自是不願意過來,但聽見她自謙,便道:“哪裡的話。今日叨擾了太太們才是,我又不是個知書達理的人,有些言差語錯的,還請多包涵。”
徐夫人卻很喜歡她這隨和淡定的態度:“你這才是見外了呢,請都請不來的人,說什麼言差語錯。既然如此,不如且說定了,改日,正經過來吃一頓飯才好。不然我們心裡總覺著不踏實,很虧待了永安侯。”
楊儀一想,便應承道:“回頭我自會告訴老太太跟太太,少不得再來相擾。”
徐夫人才滿意,對俞星臣道:“你陪著永安侯吧。”
俞星臣抬手示意,楊儀向著徐夫人等行了禮,跟他去了。
背後,徐夫人同兩個媳婦跟眾丫鬟婆子目送,忽然冷氏道:“這永安侯果真非同凡響,好個出色的人物,連我都愛上了。”
林氏望著俞星臣跟楊儀雙雙離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徐夫人道:“若非有真能耐,豈會封侯?也怪道大老爺親自相請,又叫星臣過來陪同。”
冷氏卻道:“隻是,小叔向來不耐煩這些事,這次竟然一反常態,對了,今兒他回來的也巧,不會真是衝著永安侯吧?”
她隻顧說出自己覺著違和的地方,沒留意林氏正給她使眼色。
徐夫人隨口道:“什麼一反常態,這不是應儘的禮麼?至於……”剛要說俞星臣回府的事,心裡忽然也有點毛毛躁躁地。
她張了張口,眉頭微蹙,仿佛出神般沒有再說話,自然也沒看到林氏悄悄地拉了冷氏一把。
外間俞鼐不消說,也約了改日。然後俞鼎就同俞太息,俞星臣,俞東君一起送楊儀出門。
楊儀一再請他們留步,仍是到了大門上。
門口處薑統領道:“江公公先前派人來問,這會兒回侯府?”
楊儀心中一合計:“也好。”
當下回頭跟他們告彆,這才上車而去。
俞鼎目送侯府的馬車馳離,點頭暗歎,又回頭問俞星臣:“對了,你今日回來的早,巡檢司裡的事不忙麼?”
俞星臣正欲回答,裡頭丫鬟出來:“太太叫三爺進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