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 二更君 日落狐狸眠塚上(2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9970 字 3個月前

看他們都在這裡,那知縣趕忙上前給三人行禮,戰戰兢兢,做夢也想不到會在小小的樂陽縣見著這麼多顯要之人。

瞿儘忠指著那塔樓道:“就是這座樓,一共五層。當時梓期是一個人在樓上,幾個巡夜的莊客在下麵看的清清楚楚,事發後,他們從遊廊那裡迅速跑了來,這麼短的時間內,倘若凶手就在樓中,一定會被堵個正著、至少會被瞧見……”

但裡裡外外,隻有瞿梓期的屍首。

根據藺汀蘭方才親自上樓的經驗判斷,他確實沒有說錯。

楊儀問樂陽知縣:“事發之後,可驗過屍?”

知縣垂首道:“是,本縣隻有一名仵作,當時來莊子裡查驗過,死者拗斷了脖頸,撞破了頭……並無什麼可疑之處。”

楊儀道:“請把屍格拿來,容我一觀。”

她用了一個“請”字,知縣忙作揖:“不敢不敢,永安侯客氣了。下官立刻命人去取。”

縣衙的一名差人立即返回去拿屍格。

俞星臣又讓瞿儘忠把當夜目睹事發的幾人叫來,正是莊內的幾名巡夜的莊丁。

那叫三狗的說道:“那天晚上我們照例巡到這院子,正好看到期三爺在樓上,我們都知道他每年到了這幾日,都不自在,恐怕這夜黑風高的有個什麼,還想著把他叫下來,誰知還未開口,他竟眼睜睜地……”

他的臉上露出心有餘悸的表情,驀地停口。

旁邊一個叫阿旺的道:“是、是啊,整個人就直直地掉了下來,噗的一聲響,簡直嚇死我們了!”

俞星臣問:“然後呢?”

三狗道:“然後我們就趕緊跑了過來,就見期三爺躺在地上,借著燈籠光一照,更是嚇得我們魂都飛了!”

藺汀蘭問:“你們去樓裡查看了?”

三狗道:“大人,有什麼可查的?是我們親眼見到期三爺自己跳了樓的,是不是?”他轉頭問身邊的兩人。

那兩人連連點頭:“是啊,那樓上有燈,看的很清楚,手那麼一摁,就縱身跳了下來。這還有假?”

他們的神情認真,顯然不是在說謊。

俞星臣眉頭微蹙,看了眼藺汀蘭,欲言又止。

此刻瞿丙全道:“不過發現屍首後,一直有人在此處沒有離開,等我們聽了動靜趕來,立刻去樓裡查看,確實沒有可疑。”

阿旺忙點頭,又道:“大人,彆信那個卓武小子,他簡直失心瘋了,哪裡有人害期三爺,要真有人,那也是鬼附身了,要不然我們三個能都看錯了?”

“必定是期三爺喝了酒,又太過想念妻兒,就想不開……唉!都怪造孽的北原人。”

楊儀,藺汀蘭都抬頭看向那人。

俞星臣問:“北原人?那瞿梓期是從哪裡來投奔的?”

瞿儘忠在旁道:“他自己曾說過,原先是在定北城那裡。”

定北城,是靠近北原邊境的了。

原來所謂的兵禍,是北原的血債。

楊儀道:“瞿梓期的下榻之處在哪裡?”

瞿梓期的住處,在莊子的西北,跟莊子裡的管事等,隔著院子。

因為他是瞿家的親戚,所以是單獨一個小院,收拾的倒是乾淨,門口還放著幾盆花,隻是沒有人澆水,已經有些枯了。

俞星臣掃視屋內,櫃子裡放著一個包袱,幾件春秋衣物。

靠南窗一麵小桌,上麵放著一方硯台,兩本書,並紙筆等物。

俞星臣回頭問道:“是誰打掃過了?”

瞿儘忠一怔,轉頭看向瞿丙全。

少莊主道:“是,之前梓期出事之後,因為這屋子無人住了,所以把他的東西稍微收拾了一番。”

“都收拾了什麼?”

少莊主略微遲疑:“也沒有彆的,就是些不用的東西,比如他素日穿的衣物燒了兩件……”

“他寫得字紙呢?”俞星臣輕描淡寫地。

瞿丙全的臉色陡然變了:“字、字紙?”

“什麼字紙,你還不跟三爺說明白?”瞿儘忠在旁嗬斥,“有什麼不趕緊說清楚,你能瞞得住三爺?自作聰明的東西!”

瞿丙全低了頭:“是,確實是有幾張字紙,隻是我們都是粗人,也不知道是什麼,便都跟著衣物一起燒給了梓期。”

他心裡卻想不通,為什麼俞星臣竟會知道有那種東西。

俞星臣沒有再問,把桌上兩本書拿起,翻了翻,發現一本是《全唐詩》,一本是《七言律詩》。

他把七言律詩統翻了一遍,放下,又將全唐詩很快地掀過,卻發現有一頁殘缺了。

俞星臣掃過那一頁,卻是元稹的一首《賽神》。

他微微揚眉。

此時在外間,縣衙的捕快將屍格取回,並把那仵作也一起帶了來。

楊儀將屍格看了一遍,見寫得致命傷是在頭上以及脖頸。

她皺皺眉,問仵作:“為什麼隻記載了腦後撞傷,脖頸斷裂?身上呢?”

仵作很是緊張,畢竟都聽聞過永安侯的大名,但跟她麵對麵,簡直有些喘不過氣來。

“回、回永安侯,他……身上沒彆的傷。所以沒寫。”

“沒彆的傷?”楊儀詫異,“你確定,都看過了?”

仵作咽了口唾液,有些心虛:“看、看過了手腳……”小縣城內的仵作,未必就是那麼兢兢業業的,何況人已經死了,致命傷處又很是清楚,所以便沒有通看瞿梓期的全身,而隻簡略地把手足看了一番就罷了。

楊儀皺眉:“你這樣馬虎,如何了得。”

仵作一震,低垂著頭不敢出聲。

就在此時,隻聽童稚的聲音隔著院牆傳來,竟道:“南北山頭多墓田,清明祭掃各紛然。紙灰飛作白蝴蝶,淚血染成紅杜鵑。”

楊儀微怔,她對這些詩詞上所知有限,卻也覺著小孩兒的聲音念這樣的詩,有些許違和感。

不料紫敏因為覺著這裡無趣,聽見孩童說話,便忙去看究竟。

卻見是個五六歲的小孩兒,手中舉著個風車,正在一邊跑,一邊念誦。

有個婦人跟在後麵,正著急地要攔阻:“輝兒,你父親說了今兒有貴人在,不許你吵嚷!”

紫敏探頭向內看,有點羨慕那孩子手中的風車。隻聽輝兒繼續念道:“日落狐狸眠塚上,夜歸兒女笑燈前。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她不由笑道:“你念的是什麼?”

那輝兒猛然止步,扭頭見是個漂亮的姐姐,便道:“是三先生教給我們的詩。”

紫敏隻是要找人說話而已,隨口道:“三先生是誰?”

“就是我表舅舅。”輝兒回答後,頓住了,低頭露出難過的表情:“他先前失足摔死了,以後沒有人再教我們念詩寫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