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6. 二更君 哀兵必勝,熱血沸騰……(1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6567 字 2個月前

這會兒那些小孩子因為受了驚嚇, 都擠在一起,小雞崽子一樣瑟瑟發抖。

楊儀才把一個手臂碰傷的孩子拉過來,給他查看, 聽了薑統領問,便看向那男人。

男人盯著楊儀,抿了抿唇:“你有多少人?”

楊儀道:“五六十。”

男人嗬地一笑,那笑影閃電般短促,仿佛譏誚。

此刻說了這幾句話,讓楊儀意識到,這人非但不是那村子裡的, 甚至不是個平民百姓。

“你是什麼人?”她有些警惕地問。

男人皺著眉道:“我原本是定北軍裡的,回家裡去探親,經過那個村子,本想討口水喝, 誰知竟遇到了土匪。你們呢?”

楊儀聽他說是“定北軍”裡的,倒是有點心安:“我們要往北去, 既然你是從北邊回來, 等到了有人的地方, 你自己下車去吧。”又道:“你身上的傷不太妥當, 回頭你再找大夫細看就是了。”

男人歎道:“隻怕沒有這個機會了。”

楊儀疑惑:“你說什麼?”

男人想要起身, 奈何幾個孩子擠在他身旁,他又有傷,動彈不便。

隻勉強靠了靠車壁, 無奈地說道:“請讓你的人,儘快找一處高些的地勢……隱蔽身形,準備迎戰吧。”

楊儀愕然:“迎戰?”

男人道:“距離這最近的是姑娘山,你們說殺了十幾個土匪, 那不過是他們的小股人馬在山下劫掠,方才逃走那個必定回山上報信,若是土匪傾巢而出,至少數百人,你們區區五六十人,如何能夠匹敵?何況……”

他掀開車簾往外看,卻瞧見無數百姓跟在車後,眼神一沉,他道:“這麼慢吞吞的,很快會被他們追上。倘若這會兒扔下這些百姓,打馬狂奔,興許能得一條生路……”

楊儀正用帕子給那孩子把胳膊綁了起來,聞言哼道:“你真是定北軍裡的人?”

男人道:“怎麼了,不像麼?”

“定北軍是保家衛國的,你這會兒叫我丟下百姓,我看你不像!”

男人笑了幾聲:“這麼說你不會這麼做?”

“我當然不會。”

男人點頭,輕描淡寫道:“我隻是覺著你們也是有些來曆跟身份的人,到那生死攸關的時候,自然是隻顧自己,所以才故意這麼說,試試而已。”

楊儀道:“倒也不必如此。”

男人道:“那就沒彆的法子了。”他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傷,目光變化,對窗外薑統領道:“速找一處高地吧,雖然說未必能撐得了多久……到底比在這裡被人衝上來掩殺而無所防備要強。”

薑斯從方才聽他開口的時候,就已經在留意,此刻早已經發覺一處略高的山丘。

於是指揮士兵,上去查看。

其實這男人方才說,丟下百姓自己快走的話,正是薑統領心中所想。

畢竟他的職責隻是護著楊儀,如今這危急時刻,他們有馬有車,隻要扔下這些百姓,讓他們在後麵把那些土匪阻一阻,他們自然可以有機會逃出生天。

但他又不敢開這口,因為知道楊儀的脾性是絕不容許的。

等薑斯指揮著士兵跟百姓們都爬上那高坡,還未全上,就聽見馬蹄聲從後逼近。

薑統領側耳一聽,至少過百的人馬。

而就在與此同時,另一處的高坡上,又有幾匹高頭大馬矗立,馬上眾人一個個身形矯健體態彪悍,腰間帶刀,儘數蒙著臉,垂眸靜觀底下情形。

武威城。

俞星臣瞧過了最新呈上的軍餉發放簿子。

這兩日,本城的商賈所捐的銀子,外加初十四在外弄回來的,他緊著缺餉最嚴重的定北城先放,畢竟那裡的將士最苦,甚至陣亡、病亡的也極多,另外還有一筆撫恤銀子待給,都是拖欠不得的。

正在思謀哪一筆填哪裡,就聽到門口有人道:“就這麼叫她走了,你倒是放心?”

他頭也沒抬,就知道是初十四:“我豈能管得了永安侯。”

初十四嘿嘿笑了兩聲。

俞星臣本不想打量他,聽他笑的古怪,便百忙中瞥了眼:“好笑麼?”

初十四在他桌前的椅子上坐了,說道:“我就是突然想起來,那天夜裡你激將法,說她若貿然行事,害的十七如何的時候,反正難過的不是你……之類。”

俞星臣道:“你記性真不錯。”

初十四揚眉:“我現在也想把這句話給你。”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初十四道:“你隻顧賭氣,倘若永安侯有個萬一,反正……我覺著我不至於是最難過的那個。”

俞星臣刺心,眼前的那些數目、人名,忽然都飛了起來:“原來,你也學會咒人了?”

初十四起身,從袖子裡抽出一封信,走到俞星臣跟前:“這是威遠穆不棄剛剛叫人送來的,你看看吧。”

俞星臣皺眉,打開信看了會兒。

手一抖,那薄薄的信紙飄落桌上。

穆不棄的信很簡單,字如其人:最近聽聞有一隊北原精銳潛入,目的不祥,行蹤不祥。

督軍府後衙。

江太監早早便出門,去負責督觀回元湯等事。

小甘因身體的緣故,不得隨意外出,便帶了斧頭去看慧娘。

斧頭喚豆子,豆子也不動,隻是懨懨地趴在門口。

小甘道:“豆子怎麼了?”

斧頭道:“大概是因為儀姑娘不許它跟著,它生氣了。早上的時候我用力拉著才沒讓它跑出去。”

小甘歎了口氣:“連豆子也這樣。何況是我們。”

兩人來到慧娘房中,小甘先問她覺著如何。

楊儀在臨行之前,格外交代了小甘,讓她把慧娘照看妥當,之前也已經挑了個伶俐的丫頭近身伺候著慧娘。

慧娘隻說好多了,但她的臉色卻仍是有些難看。

小甘畢竟學過醫,打量了會兒,總覺著不太對勁,便道:“江公公為了給永安侯補身子,特意從京內帶了好些補品,永安侯臨行前,讓我取些燕窩蟲草等給你用,我之前吩咐他們熬了,待會兒送一碗來。”

慧娘震驚不已:“燕窩蟲草……給我?不不,姑娘,彆給我弄那些,白糟蹋了!”

小甘笑道:“是永安侯交代的,我隻是遵命行事,你吃了,能快些好,就不辜負她了,哪裡就白糟蹋了呢。”

慧娘的臉上露出難過的表情:“不是……姑娘,我、我這身子……我福薄,受不起那些好東西,你留著給永安侯吧。”

小甘才要安撫她,忽然吸吸鼻子:“什麼味兒?”

她有了身孕後,對氣味格外敏感,聞著倒像是藥氣,但又有點怪。

慧娘勉強一笑道:“這屋裡氣味醃臢,姑娘還是彆在這裡了。”

小甘確實有點受不住,她的體質好,雖然有孕,但極少犯惡做吐之類,此刻突如其來地有點難受,便起身道:“你先歇著,我回頭再來。”

慧娘道:“姑娘,好姑娘,不用在我身上用心,不值得……”

小甘隻當她是客套話,擺擺手,先出去了。

那伺候慧娘的丫鬟跟著出外,問道:“姑娘你還好麼?”

小甘迎著風,深深呼吸,總算舒坦了些,她定了定神道:“慧娘子按時吃藥、吃飯麼?”

丫鬟道:“是呢。都是按時用的。”

小甘道:“吃的多少?偏好什麼胃口?”

丫鬟想了想:“她並不挑揀,也不見她偏愛吃什麼,吃的倒不算很多。”

“藥……”小甘頓了頓:“藥……喝的如何?”她本來是想問慧娘子喝了藥後有沒有反應之類。

丫鬟道:“慧娘子喝藥也痛快,每次給了她藥,雖起初嫌熱,但一會兒看的時候,已經喝光了。我還詫異呢,她喝的好快。”

小甘聽了這句,心頭咯噔了聲。轉頭望著丫鬟:“你的意思是,你沒有親眼看見她喝藥?”

丫鬟微怔,繼而惶恐:“我、我確實沒有在跟前,因為每次慧娘子都說要涼一涼,我自然不能緊盯著,就去做彆的了。姑娘,下次我盯著就是了。”

小甘眉頭深鎖,想了想,搖頭道:“不,你不用盯著。”

眼見到了中午,丫鬟又捧了藥來給慧娘喝,慧娘依舊說是熱,叫丫鬟自去先忙,喝完了叫她。

丫頭答應著出了門,慧娘子見她走了,便端了藥,看了會兒,便走到那靠牆邊兒的大花瓶邊,將藥汁倒了進去。

她看著空了藥碗,輕輕地歎了口氣,轉身要把碗放回桌上,誰知卻見小甘跟那丫鬟站在門口上,正靜靜地望著自己。

慧娘大驚,手一抖,碗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丫鬟上前來,小心翼翼地將碗收拾了去。

慧娘麵如土色,不敢抬頭。

小甘也不問,隻等丫鬟弄完了,她才道:“難道,娘子是覺著,永安侯開的藥有毒,是要害你嗎?”

“不不!”慧娘趕緊否認:“怎麼可能!我若那麼想,就是不知好歹的畜生,要天打雷劈了。”

“既然是好的,為什麼不喝?你可知道,永安侯臨行前最牽掛的就是你的身體,她還懷疑是她醫術不精,你才沒有起色的。離開前千萬叮囑我,讓我好生照看,不行的話,就把去了威遠的張太醫叫回來給你看。”

“不……”慧娘鼻子一酸,淚頓時湧了出來。

之前小甘想起楊儀說,慧娘的身體沒大有起色,楊儀是個沒歪心的人,隻自責是不是自己診脈有差,開藥不對等等。

可小甘心思活絡,問了丫頭幾句話,立刻發現了不對。

果真抓了個“現行”。

她長長地歎了口氣,低聲道:“你為什麼這麼做?”

慧娘子咬著唇,啜泣了片刻,終於說道:“我這種人,不配永安侯給我操心,我也不配當決明的娘,活著也是給他丟臉,不如我去了……倒是乾淨。”

“你這是什麼話?!”小甘震驚。

慧娘道:“姑娘,你不知道……”她用帕子捂著臉:“先前我……”

她哽咽了會兒,強忍著:“我早就不想活著了,隻是舍不得決明,我若沒了,他怎麼活?所以死活賴著這口氣,幸而遇到了永安侯……她是個絕世的好人,難得決明都喜歡她,我知道決明跟著她一定不差,至少,比有我這樣的娘……”

小甘聽到這裡,便道:“你又說什麼?你知不知道這些話要是給決明聽見他該多難受?永安侯確實對所有人都很好,但是決明的母親隻有一個啊,就是你呀。”

慧娘捂著臉:“我不配。”

小甘的眼睛紅了:“你為什麼不配?我知道你先前不得已做的事,你也不用難以啟齒。但是永安侯說的話難道你忘了?你隻是想養活決明而已,一個當娘的,費儘心思想要讓自己的孩子活著,有什麼錯兒?你又沒乾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慧娘低著頭:“可我做的是見不得人的……”

小甘屏住呼吸,想了想,道:“你知道我是什麼出身麼?”

慧娘疑惑。她知道小甘是楊儀的丫鬟,但嫁的是薛督軍身邊的武官,雖在楊儀跟前是丫鬟,卻是正經的武官夫人。如今聽小甘說這話,卻不懂。

小甘便把自己的身世告訴了慧娘,將家裡蒙難,進了教坊,身不由己……乃至跟了楊儀,卻又差點自尋短見等等曲折都說了。

慧娘萬萬想不到,這看著如此可愛可敬的女孩子,竟也有一把血淚的經過。

她呆怔:“姑娘……”

小甘道:“當時我以為我們姑娘不要我的時候,我也是如你這樣,毫無活著的意願,還好天可憐見,把我拉了回來,若當時活不了,哪裡會有今日?”

說這話的時候,小甘不由也掉了淚。

她吸吸鼻子,道:“我不惜把自己的這些底細告訴你,就是想讓你知道,沒有過不去的坎兒,隻有咬牙熬過去,以後……才可能柳暗花明的,有好日子。你明白嗎?”

慧娘起初還隻是嗚咽,聽到這裡,便不由放聲哭了起來。

小甘道:“你就算看在決明份上,看在永安侯一直惦記你的份上,也該好好的。”

慧娘連連點頭,痛快哭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