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人,又動了殺心,追的極快,之前斷斷續續跟摩天侍交手,竟傷了兩名摩天侍,走走停停,胥烈總不能將他甩脫。
直到進了北原地界,胥烈被纏的心火上升,正想命人群起而攻之,就看到曉風被兩夥追逐的情形。
於是這才暫時分開了。
黎淵自己一個,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如今看到曉風逃出來,自然不能眼睜睜看這少年被害,急忙衝上前,搶了曉風就走。
胥烈這邊兒命人製住了皇太後所派的人,問起究竟,另一隊便道:“皇後娘娘下令,無論如何要把……小公子帶回去。”
胥烈當然明白胥寶沁的心意,如果可以,他也想帶曉風回去。
但……
那些人看他猶豫,便說道:“少主,如今城中的情形也不容樂觀,少主還是及早回去主持大局。太後那邊步步緊逼,我看娘娘也已經忍到極至,恐怕會出事。”
胥烈顧不得再管彆的了,隻交代:“千萬莫要傷了他……”又補充了一句:“能追就追回,不能,以後再說。”
囑咐之後,胥烈風馳電掣返回西京,果真,如今西京也正出了棘手的大事。
曉風自然不知道這個,隻把黎淵恰好將自己救了的經過說完。
黎淵有點心不在焉,目光看向門外。
曉風則道:“黎大哥,十七爺怎麼樣了,我、我聽他們說……”
付逍忙製止了他。
俞星臣看了眼黎淵,想問又先打住,隻對戚峰道:“對方果真竟有三十萬之眾,一旦兵臨城下,便是壓城之勢……”
戚峰道:“十萬也好,三十萬也罷,橫豎拚了就是。”
俞星臣沉吟。
昨日晚間,夏州方向來人,報說跟北原人小打了幾仗,但北原的鐵騎威力驚人,雖然說跟鄂極國聯手,但鄂極國的人被北原人打怕了,完全不頂用,還未開展就已經先逃,帶的大周這邊兒人心惶惶。
偏偏這個時候,夏州那裡有一種不妙的傳言正在散播……
俞星臣本來的打算是讓穆不棄去夏州頂上,但,既然北原人調三十萬大軍到定北城,那自然是自顧不暇了,關鍵時刻,還需要穆不棄跟定北城守望相助。
他站起身來,走到黎淵身旁:“到底怎麼樣?”
黎淵抬手入懷中,掏出那根沾血的緞帶。
俞星臣喉頭微動:“他、他的?”
在去追胥烈的路上,黎淵才明白是誰堆的那曼紮神堆,正是胥烈。
而這緞帶,是薛放之前倉促中綁傷口的,落在他的車上。
胥烈在離開之時,心生感慨,便在河畔堆了曼紮神堆,作為紀念罷了。
黎淵不語,抬頭看向門口。俞星臣順著看去,才發現楊儀的一角袖擺停在那裡。
楊儀問過了這緞帶從何而來,黎淵照實說了。他已經不想再瞞著。
“這上麵的血,並不是正常出血……”她的臉色是一種超然的平靜:“是中了毒。”
黎淵屏息,這件事胥烈也嚷嚷過,——胥烈雖並不是怕黎淵,但不想讓黎淵以為是自己殺了薛放,交戰之中,便說明薛放身受重傷的事。
當時黎淵隻想殺他,也不管真假,這會兒聽楊儀說起來,倒是驗證了胥烈的話。
眾人說話的時候,梅湘生從外匆匆進來,看楊儀在這裡,便低頭。
楊儀問道:“什麼事,說吧。”
梅湘生猶豫片刻:“永安侯,俞監軍,方才外頭有一種流言,不知從哪裡傳出來的,說是……”
坊間如今傳說,薛督軍在去夏州的路上出了意外,如今夏州那邊兒群龍無首,連連吃了敗仗。
楊儀轉開頭,緊緊攥著那根染血的緞帶。
戚峰一拍桌子:“去查看看什麼人胡說八道!老子要把他吊起來抽!”
俞星臣知道這會兒越發不能慌:“確實該查。”
大家都看向他,俞星臣道:“此事機密,而且薛督軍到底如何,尚且不能定論。定北城這裡知道這件事的,都不會透出去,但偏偏昨夜我便得到消息,夏州那邊兒也在散播此事。”
戚峰這次腦子靈光:“夏州都知道了?難道……有人想把水攪渾,是北原人?”
“也許,但還有另一個可能,就是動手害薛督軍的人。”俞星臣道:“偏偏是夏州那邊交戰的時候散開,自然是故意擾亂軍心。”
“太過可恨,”戚峰倒吸一口冷氣:“如果是北原人用這齷齪法子,那還算情有可原,畢竟是你死我活,如果不是他們……”
俞星臣看了眼楊儀:“現在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情形似對我們極為不利,但越是如此,各位越發要群策群力!也許……會置之死地而後生。”
最後這一句,他是特意說給楊儀聽的。
他希望她千萬彆在這時候……撐不住。
他太擔心,但無法說出。
雖然戚峰是勇者無懼,但實話說,北原三十萬大軍,定北城隻有十幾萬,不知將如何血戰死守。
一旦開戰,城中百姓將如何?
思來想去,俞星臣派人去張貼布告,言明大戰在即,百姓們若有親友在內城的,大可前去投靠。
他怕引發恐慌,故意用詞委婉,隻做提醒之狀。
但定北城本就是據守北地的第一城,百姓們曆經兵荒馬亂,自然該知道這布告是什麼意思。
俞星臣派人張貼之時,便下令讓兵備司好生維持城內秩序,若百姓們有匆忙逃南城的,好生疏通,千萬不能引發踩踏擁擠等等。
不料,布告雖張貼了出去,但俞星臣意料之中的百姓爭相奔逃的場麵,卻並沒有發生,風平浪靜。
這簡直出乎他的意料,畢竟俞監軍從來都是“妙算神機”,絕少出錯。
他幾乎覺著是不是布告沒有貼好……大家還未看見,又或者是自己用詞太過“委婉”,百姓們尚且不知事情的嚴重性?
非得叫他寫明是三十萬大軍壓境不成。
忙派人出去探聽,傍晚時候,羅洺白四等回來,道:“俞大人,不是您沒寫清楚,是那些百姓們不肯走。”
“這是什麼話?”
羅洺搖頭道:“我們走了半個城,那些鄉親們都在說,如今永安侯,俞監軍都在這裡,定北城自然是最牢靠的,彆的地方都比不上定北城。他們還說,永安侯跟俞監軍都沒有走,他們難道就這麼惜命的?”
白四道:“還有人打聽,問永安侯跟俞監軍走不走呢。我跟他們說是不會走的,他們越發安心,一個個完全不當回事兒。”
俞星臣無言以對。
他算儘所有,卻低估了楊儀在百姓們心目中的威望,隻要是永安侯在的地方,那必定是安然無恙,永安侯都不肯離開,他們自然也願意死守。
夏州方麵,又連連傳來戰事落敗的軍情。
俞星臣看著那些“急報”,心中卻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似乎輸的有點兒……太“麻利”了。
到底是朝廷兵馬太不堪一擊,還是北原人太過強橫,還是……
他趕忙凝神,又仔細看了遍急報中的傷亡字數。
當看到那些似曾相識的數字兒後,俞星臣的雙眼睜大,臉上隱隱約約透出一點奇異的淡笑。
他舉起一張紙,站起身來往外就走。
靈樞正自外頭來,經過楊儀的調治,這幾日他恢複的極快,看俞星臣著急向外,忙道:“大人,去哪兒?”
俞星臣道:“楊儀呢?”
靈樞道:“這會兒自然是在醫官署。有什麼急事麼?”
到定北城之後,除了給兵備司的幾位重症看診,楊儀抽空便去城中的醫官署,選拔醫官,教導醫術。
確實也給她挑出了幾個不錯的好苗子,比如那天那位擅長針灸的青年醫官,另外還有四位不錯的民間大夫,也給她調到了醫官署裡。
再過幾日,隻怕這定北城裡缺醫少藥的局麵便將成為曆史,民生日好,也難怪百姓們不肯走。
俞星臣本想等楊儀回來,可又按捺不住,還是親自前往。
卻正見楊儀自醫官署內出來,身後跟著一群大夫,有的白發蒼髯,有的正當年青,也有十七八歲的後起之秀,齊齊出來,且走且還有人不時問些什麼,等她解答。
而在醫官署外,許多百姓們因知道楊儀每天這個時候到醫官署來,也都苦苦等候,想要一見永安侯的真容。
如今整個北境,提起永安侯來,比神明且靈驗。
甚至說,但凡有個頭疼腦熱,隻要看一眼永安侯,立刻就能不藥而愈,就算無病無災,看一眼永安侯,還能長命百歲呢,這說法竟十分興盛。
楊儀正扶住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抬頭卻見俞星臣在那裡下了車。
連日來,他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一點晴色。
楊儀畢竟了解他的脾性,望著他如同陰霾之上乍見晴藍的神情,心不由跳快了幾分。
眼睛望著俞星臣,正欲走過去,手臂卻被人一把拉住。
楊儀還未回頭,耳畔有個聲音笑道:“我在這兒呢,看他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