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5. 一更君 夫君(1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2965 字 2個月前

薛放默默念著楊儀的名字, 隻覺著心中像是塞進了一團火焰。

他轉頭看向馬車離開的方向,本能地想要追過去,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追。

但奇怪的是, 雙腿好像被定在了原地, 竟是無法向前一步。

他喉嚨中冒出一聲喚:“楊儀!”

與此同時,卻又有人叫道:“十七……”

那聲音極為熟悉,仿佛充滿了擔心,又透著說不儘的柔情密意, 令他無法抗拒。

薛放驀地回頭。

隋子雲並沒有去見胥烈。

他畢竟是羈縻州的官兒,此番前來,若給朝廷知道了, 必有一筆大賬。

之前去丹崖啟雲,還是借著薛放手下龐源之名,如今且是低調些好。

不過他心裡惦記的是另外一件事。

回想薛放種種異樣,隋子雲一則存疑, 一則擔心楊儀。

找了一名侍從, 問過楊儀正在後院,隋子雲閒步尋過去。才走到一處院門外, 就聽到裡頭傳來說話的聲音。

抬頭的功夫, 便聽出其中一個是楊儀。

隻聽楊儀說道:“你又說玩笑話,這時侯我哪裡走得開。雖說現在大戰結束, 但還有這數以千計的傷者有待恢複……而且整個北境, 也是百廢俱興……咳……”

另一個人道:“我看你就是太過操心了,這身體才一直都不能大好。如今西北那邊平靜無事, 雖說沒很出色的風光,到底叫你去見識見識不同的風土民情。叫你開開心而已。”

隋子雲聽見這個有點兒清脆的聲音,便知道是跟隨牧東林的初十四了。

他心想原來初十四想讓楊儀去西北……嗬, 如果她肯走,那他倒也想叫她“故地重遊”,再去羈縻州走走豈不好嗎。

楊儀卻淡淡地說道:“什麼開心,人生在世,能夠暢快開懷者能有幾時?古人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竟然是時時刻刻都有憂愁之事似的,我不求開心,隻想安安穩穩就罷了。”

初十四哼了聲,道:“你這話聽似豁然,實則頹喪,我知道了,是不是因為十七的情形古怪?又讓你煩惱了?”

楊儀的聲音很輕:“什麼情形古怪,他的身體能好起來,我就感謝上天……你知道的,我是大夫,可他的情形就算不是大夫也看得出來,說九死一生都是好的。”

初十四聽她聲音緩緩,但語氣中透出一股無法名狀的涼意,不由心頭一緊:“儀兒,你彆想不開……”

“我真沒有,”楊儀長籲了一口氣:“你彆擔心,我最怕人家替我操心了。”

初十四不再出聲,但換了另一個聲音道:“你既然有這心意,那為什麼不‘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也少替彆人操心些就好。”

這是黎淵。

楊儀道:“你不好好養著傷,又出來做什麼?”

黎淵道:“這點傷還不至於要我的命。”

初十四在旁望著他,眼珠一轉,忽然對楊儀道:“對了,我沒跟你說過小公爺的英勇之舉吧?當時他在萬人之中砍斷了那弘吉親王的大旗,把那弘吉親王也嚇得麵無人色……真是好俊的身手。”

黎淵道:“怎麼突然吹噓起來了。”

初十四自然是想讓楊儀開心,才轉開話鋒,笑道:“哪裡有半分吹噓,句句是真。”

楊儀也一笑道:“我深知他的能耐,自然相信。”

仔細看了會兒黎淵,又看看初十四,說道:“你們都是……有大能耐的人。”

初十四跟黎淵雙雙意外,初十四詫異道:“你這是什麼話,怎麼聽著,這麼怪呢。”

楊儀道:“哪裡怪了,我是真心實意的,這一次大戰之中儘力的所有人,都很了不起。我……是高興。”

大家同心一氣,齊力回天,她確實是高興的。

初十四走到她跟前,仔細端詳楊儀的臉,道:“不許再說了,越聽越叫人心裡不太舒服。再說,若說了不起,第一個就數你永安侯了,人家大夫是妙手回春,你也是妙手回春,但卻不是對一個兩個的人,也不隻是治療人身上的病,而是對所有人的心。”

初十四說著,不由將她攬入懷中,忽然眼中有些濕潤地:“隻求你好好的,彆真的醫人不能自醫啊。”

隋子雲本想聽他們說完,便找楊儀。

在外聽到這裡,心中轉念,還是罷了……何必多事。

正要走,便聽黎淵道:“若是有事,為何不進來。”

隋子雲行動的時候腳步很輕,自忖也沒露出什麼破綻會叫人輕易發現。

聽黎淵出聲,才知道自己的行蹤竟沒瞞過人。

他挑挑眉,先前走到院門口。

初十四將楊儀放開,看過來。楊儀則側身飛快擦了擦眼角,才微笑道:“子雲兄。”

隋子雲直接走了進來,頷首道:“我打擾了?”

初十四道:“隻要是自己人,就無所謂打擾。”

隋子雲一笑:“多謝。”

初十四知道他是南邊來的,特意來找,大概是有什麼體己話要跟楊儀說。於是對黎淵使了個眼色,兩個人便先回去了。

隋子雲望著楊儀,溫聲道:“大冷的天,你又禁不住,到屋裡吧。”

在房中落座,侍從送了熱茶,隋子雲端著一碗茶,沉默,正想著該怎麼開口。

楊儀卻也看著那一盞湯色透亮的紅茶,嗅著淡淡香氣,心裡浮出一件事來。

她主動道:“我有一件要緊事想正要找你,可巧你來了。”

隋子雲有點意外:“什麼事?”

楊儀道:“你可聽說了如今北境這裡時興吃芽菜的事?”

隋子雲哈地一笑,眼神中透出嘉許之色,道:“當然聽說了,是你之前在春安縣弄出來的,據說可以預防那種血毒症?”

楊儀知道隋子雲一貫心細,但他來到北境,來不及喘息便參與戰事,事後又沒閒著,把各處戰點都轉了一遍……就算他偶然聽說過豆苗的事,可也未必會真切,倒是沒想到他連地方都記得這樣清楚。

楊儀點頭道:“北境這裡,春夏秋倒也罷了,但寒冷之日長,一旦入冬天寒地凍,蔬果奇缺,飲食上也講究搭配之道,一旦偏了,便易生病,血毒之症隻是其中最凶險的一種。”

隋子雲仔細聽著,一字不落,聽完後問道:“要改善這種情形,除了芽菜,也有彆的法子?”

他是個七竅玲瓏的人,聽楊儀開了個頭,便隱約猜到她的意圖。

楊儀道:“確實,比如乾菜,醃菜,以及……茶,都可以。”

隋子雲挑了挑眉,掃了眼桌上的茶盞:“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個,‘茶’嗎?”

楊儀不由笑了:“你也太精明了,怎麼能猜的這麼準。”

隋子雲笑道:“你跟我說彆的還有限,羈縻州的茶,卻是有名的。”

楊儀道:“有名是有名,但產的少,且很貴價。”

隋子雲斂了笑:“確實。”

羈縻州的地好,適合茶種,也出好茶。

但現在的茶樹很稀少,多數都是靠著從老茶樹上采摘,數目有限,所以所得的茶供不應求,好的更是價值千金。

楊儀道:“我之前過江南的時候,看到大片的茶園……叫人羨慕,所以想著,羈縻州的條件那樣好,為什麼不能也如同江南一般,栽培茶樹,整治茶園,大片的種植起來呢?此事雖難,但事在人為,何況民間的高人極多,隻要願意去做……”

隋子雲定定地看著她,臉色有些凝重。

楊儀趕忙打住,問:“我、說的不對嗎?我知道……萬事開頭難……”

“不是不對,”隋子雲微微蹙眉,道:“是很對。”

楊儀定睛看他,微微驚喜地問道:“你的意思是?你覺著這是個好法子?可行嗎?”

“可行,當然可行!”

近來狄聞逐漸把羈縻州的事務交給隋子雲處置,隋子雲當然深知。

羈縻州這邊的稅收入大頭是鹽業,然後便是田賦,絲織,馬匹,茶業。

羈縻州的茶雖有名,但產量竟比不上江南之地。

雖然朝廷對於羈縻州的稅收規定,是收半稅,但對於羈縻州的軍馬開銷等,隻供給糧草,甲胄衣袍,以及兵器。至於餉銀卻是得羈縻州自己出的,也是不小的開銷。

所以隋子雲非常重視賦稅方麵兒,正想法兒要開源。

他也曾考慮過茶業,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羈縻州的茶樹都是一定的,甚至茶農都不算很多。

正如楊儀所說,萬事開頭難,但隻要去做……一年不成,則兩年,兩年不成,則三年!總會改善,總比不去動手要強。

楊儀見他如此說,鬆了口氣,才繼續說道:“之前我在羈縻州的時候,也曾遇到過幾個茶農,問起來,是因為他們所住地方偏遠,而且時不時地戰亂,就算摘了茶,也很難運出去賣得好價錢,所以都荒廢了。如今羈縻州也漸漸穩定,假如再頒布法令之類……鼓勵栽種茶樹開拓茶園,人人齊心,必定大有改善。”

她知道隋子雲是個聰明人,有的話隻要開個頭,他會做到十分不止。

果然,隋子雲心中已經開始思忖,聽了楊儀的話,他更道:“你放心,我此番回去,立刻著手……”

他在心中已然立刻盤算到要派人去江南看看那些茶園們到底是怎麼經營料理的了,不,許是回去的路上,他就可以順道先去看看。

隋子雲心中喜悅,竟恨不得立刻動身了,便對楊儀道:“我也真算是不虛此行了,難為你怎麼想到了,聽君一席話,如撥雲見日,柳暗花明。”

楊儀道:“我隻是想,如果茶能夠多起來,也讓沒什麼錢的百姓們都喝得起,就好了。”

隋子雲鄭重道:“你放心,終究會有這一日的!”

兩人商議妥當,已經過了正午。

隋子雲見楊儀忽然沉默下來,便道:“是不是惦記他了。”

楊儀一怔,勉強笑道:“也該回去看看他如何了。”

隋子雲見她起身,便喚道:“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