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吃吃喝喝,臨走前還把鍋碗洗了，地掃了，垃圾清理了。
莫文秀目送一群小夥子離去,看著乾乾淨淨的院子和廚房,忍不住讚道：“這些孩子看著不過一二十歲的樣子,做事麻利,還講究,教養好。”
到底是軍人，在老家，她就沒見過哪家小夥子上門做客，幫人做飯，臨走幫著收拾屋子的,不都是一些女同誌做這些事情。不是說老家的男人教養不好，而是他們心裡就沒這個念頭,就覺得廚房上這些事情就該是女人乾的。
“這些年輕小夥子確實不錯。到底是軍人，有紀律,有規矩。”
鄭錦華說完打算去睡個午覺，總感覺少了點什麼，她看了看四周,忽然大聲道：“勝捷呢？”
話音剛落,小陳去而複返，他看了眼團長，壯著膽子道：“嫂子,勝捷被顧班長抱走了，顧班長說天黑之前給送回來。”
鄭錦華心道，這小子倒是自來熟，既然知道孩子去哪兒了,她就放下心來，說：“會不會打擾你們？”
小陳忙道：“今兒休息，不會打擾。”
鄭錦華點頭：“那行。”
小陳又看了眼團長，飛快的溜走了。
沈慎行黑著臉：“這群小子。”當然這群小子也包括他兒子。
鄭錦華也沉著臉：“這孩子來了軍區心都野了。”
沈慎行沉聲道：“膽子忒大。”
莫文秀就在旁邊勸道：“男孩子膽子大點才好。”
鄭錦華就說：“關鍵他沒跟家裡說一聲，這點要懲罰。晚上他的奶粉沒了，明早的雞蛋也沒了，等他知道錯了為止。”
想到夢裡兩個孩子被拐了的事，她就想把這小子提回來，按著那小屁股揍一頓。
沈慎行一錘定音：“就這樣。”
莫文秀皺皺眉想說些什麼，可又怕慣著孩子，勝捷私自跟著彆人出去，還不跟家裡人說，確實是個很危險的動作，確實應該讓他漲漲教訓。
想到此，她看向勝音和慎言：“你們倆也是，去哪裡都要跟家裡說，不然家人找不到你們該擔心了，再說，萬一遇到壞人咋辦？拐子那麼多，部隊安全，還好些，出了部隊也隨便跑，被壞人拐跑了，家都回不了，也找不到爸爸媽媽。小孩子不知道厲害。”
勝音聽到姥姥說的話，嚇的臉都白了，連忙跑到姥姥懷裡：“姥姥我聽話，不亂跑。”
莫文秀摸摸她的頭：“乖啊不怕，爸爸媽媽還有姥姥都在呢。”
沈慎言也說：“我也不亂跑。都是我沒把勝捷看住。”
鄭錦華拍拍他的肩膀：“這不怪你，那小子精著呢，他想跑出去，你看不住他。”
沈慎言垂著頭：“我跟勝捷一起受罰。”
鄭錦華斬釘截鐵：“不用，隻他一人受罰。不然起不到效果。”
沈慎言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為了勝捷好，他還是聽嫂嫂的話吧。
鄭錦華去了屋裡睡午覺，莫文秀進廚房打算和些發麵，再蒸鍋饅頭，早上蒸的饅頭晌午都吃完了。到了廚房，她愣住了，大鐵盆裡放著一隻雞還有一塊肉，她喊了沈慎行。
沈慎行進來，見了盆裡的東西，他笑一聲：“這群小子。”
莫文秀也笑了：“我說晌午那土豆燒肉，咋土豆那麼多呢，雞肉也不像有三隻那麼多。感情都給咱們留著呢，一群孩子年齡不大，都挺仁義，這肉一時半會兒也吃不完，大夏天的容易壞，我用鹽巴醃一下，能放久些。”
沈慎行說道：“娘，你看著收拾吧，我去軍營一趟。”
“行。”
莫文秀和好麵，出來一看，慎言又帶著勝音寫作業呢，她滿心欣慰。
她是閒不住的，院子裡那塊空地翻了翻，打算找點菜種子，都給種上，有些菜這時候種晚了些，隻要能出苗，就不耽誤吃。
正翻著地呢，莫錦悅來了。大白天的，院子大門沒關，她站在院子門口，往裡一瞅，就看到彎著腰在翻地的莫文秀，她眼眶一紅，下意識就喊：“娘.....姑姑，你怎麼在這裡？”
莫文秀站起來，看到她，也是一愣，她知道錦悅隨軍了，卻不知道是跟女婿一個部隊，她高興的道：“錦悅？快進來快進來。”
莫錦悅打量一眼院子，不得不說，她心裡是羨慕的，自家的屋子是樓房，彆說院子了，就是房間都緊緊巴巴的，想到此，她磨磨蹭蹭的進了院子，左右看了看：“姑姑，錦華呢？”
莫文秀去壓了點水，洗了手，笑著道：“錦華睡午覺呢，她每天都要睡一覺。”
旁邊沈慎言和沈勝音偷偷看了眼莫錦悅，見來人不認識，又繼續寫作業了。
莫錦悅哦了聲，扯了扯嘴角：“姑姑，你，你怎麼也跟著來了？”
莫文秀給她拿了張椅子，讓她坐，看到莫錦悅坐下，她才跟著坐下說道：“這不是錦華懷了孩子沒人照顧嘛，我就過來照顧她幾個月。”
莫錦悅聽說莫錦華跟她婆婆關係不好，現在看她懷孩子婆婆都不來照顧，想來那傳言是真的。
她說道：“錦華婆婆怎麼不過來照顧她？非得讓你來？她也不怕三哥三嫂不高興。”
莫文秀沒想她這麼說，笑著道：“你三哥三嫂的脾氣你還不知道？他們哪裡會計較那麼多。再說錦華打小沒在我身邊長大，她這有了難處，我得來幫忙。”
莫錦悅抿抿嘴，“還是錦華有福氣，小時候有奶奶疼，嫁了人還有你疼。”
不像她，即便跟婆婆相處的好，也是她委曲求全的結果，親娘雖然疼她，卻也不會丟下弟弟過來照顧她，何況她婆婆在這裡，她娘來了常住也不合適。
這話，莫文秀不知道該咋回，她心裡也是納悶的，打小自己娘就重男輕女，什麼好事都是弟弟的，沒道理自己嫁人了，生個閨女，娘會疼到心坎裡，還換了自己和弟弟的閨女，就為了讓自己閨女過好日子。
莫錦悅看她一眼，見她不說話，心裡滋味難辨，打小姑姑也是疼她的，現在姑姑打心裡還是疼錦華多些吧？
她說道：“上午奶奶給我打了電話，說錦華隨軍了也沒跟她言語一聲，她擔心的不得了，讓錦華給她打個電話，也好讓她放心。”
莫文秀拍了下大腿：“這幾天忙得可不是忘了。等會錦華睡醒了，我就讓她打個電話回去。”
娘家在鎮上紡織廠家屬區，還是有電話的。
莫錦悅點點頭，又道：“要不姑姑去我家住兩天？”
莫文秀站起來：“你吃水果嗎？我給你削個蘋果？”
莫錦悅搖頭，莫文秀還是拿個蘋果削了，邊削蘋果皮邊道：“你家啥時候都能去，錦華這裡可離不了我，我得給他們做飯。”
莫錦悅一怔，臉色有些僵硬：“錦華不能做飯嗎？”
懷孕了做頓飯還是可以的吧？自己也懷孕了，洗衣、買菜做飯，打掃家裡，照顧三個孩子，什麼不乾啊？
莫文秀說道：“我看她大著肚子做飯都著急，還有幾個孩子要照顧呢，哪裡能離得了人？”
她沒說的是，閨女自小就沒受過苦，這又懷的是三胞胎，可得小心照顧著。
莫錦悅覺得她有些聽不下去了，同樣是人，同樣是孕婦，為什麼她莫錦華得到的偏愛就要多些？
她真不想怨恨莫錦華，可是看到莫錦華比她過得好，她不由的就會想，倘若她們身份沒互換，她的日子會不會不一樣？
莫錦悅忽然道：“我也懷孕了。四個月了。”
莫文秀高興的道：“真好。這胎不管生男生女，你婆婆都不會說啥的。”
她還是知道衛老婆子有多喜歡男孩的，不過錦悅已經生了兩個小子了，這一胎倒也不用太在意是男是女。
莫錦悅看著姑姑高興的臉，有些意興闌珊。自己現在是姑姑的侄女，莫錦華是姑姑的親閨女，疼誰，偏心誰，自己不是該清楚嗎？為什麼還要失落呢？她也是有娘疼的。想到此，她站了起來：“姑姑，婆婆出去玩了，我回去看孩子了。”
莫文秀沒想她走的那麼快，忙道：“走啥啊，晚上在家裡吃飯唄？”
“不了，我還要回去給一家子人做飯呢。”莫錦悅笑道，“他們都說我做飯好吃，彆人做的飯不香。”
莫文秀皺皺眉，想說什麼，想到這不是自己閨女了而是侄女，不該過問的少過問，免得兄弟兄弟媳婦又有話說。她說道：“那空了來家裡玩，把孩子也帶來。”
“好的。”
莫文秀看了眼手裡的蘋果：“這蘋果剛削好，你拿著吃吧。”說著塞到了她手裡。
莫錦悅走出院子大門，看了看手裡的蘋果，也沒吃。
鄭錦華醒來後，莫文秀就跟她說：“該給你外婆打個電話了。她還不知道你隨軍了，見你幾天沒去看她，她擔心你，去了你家才知道你隨軍了。”
鄭錦華端水杯的手頓了頓，看了眼自己娘，她心裡不想理會那家人，可平白無故的不搭理外婆了，也不合適。
再說，總該讓老太太現出原形，不然莫錦悅總以為她吃虧了，自己占了她天大的便宜，也該讓娘知道老太太的真麵目，彆傻傻的什麼都相信她。
“好吧。我聽慎行說外麵供銷社就有電話，可以去那裡打電話，咱們現在去？”
莫文秀看了看身上衣裳：“都是泥巴，我去換身衣裳。”
“好的。”鄭錦華又喊慎言和勝音：“你們出去玩嗎？”
沈慎言搖頭：“嫂子，我在家看書。”
他原先隻上到二年級，耽誤了好幾年，很多知識都忘了，不多寫寫練練，開學肯定跟不上進度。
勝音見小叔叔也在學習，她抱了本爸爸給她買的小人書看的興起，聽了媽媽的話，也搖搖頭：“媽媽，你們去玩吧，我和小叔叔在家裡看書。”
莫文秀很快換了衣裳出來，鄭錦華就道：“咱家這兩個孩子，性格南轅北轍，一個書呆子，一個木倉迷子。沒來軍隊的時候，我都不知道勝音這麼愛看書，勝捷那麼愛木倉。”
娘兩個把大門關上，邊說邊往供銷社去。
老家這邊，莫文博感覺最近有點小黴，原先做啥事，不說事事順利，但隻要他誠心想要做的事情，都能做成。這幾天也不知咋回事，做啥事，都好像有什麼阻著攔著一樣。
上班滑一跤；回家關個門，能把手給夾了；吃魚被刺卡了，關鍵吃的還是鯰魚；更倒黴的是，開會打個噴嚏，把杯子弄倒了，文件全部打濕，想講的話全都讓同級彆的同事講了，本來該他升職的，結果成全了同事。
今兒早上更慘，下樓梯沒注意，從樓梯上摔了下來，腿摔斷了。他倒黴還不要緊，兒子這幾天感冒，還拉肚子，人都拉脫相了。
媳婦不僅要照顧他，還要照顧兒子，學校的課隻能找人幫忙上幾天。
他娘倒好，沒說在家幫著做做飯，洗洗衣，照看著孫子，說什麼錦華有段時間沒上門了，也不知道在忙什麼，非要去沈家村看錦華，這一看不得了了，錦華隨軍了，沒有跟老太太說，老太太難受的，當時臉就變了。
這個錦華也是，雖然他和媳婦看到她有些不得勁，可你奶奶疼你啊，你不能去隨軍了，也不跟你奶奶說一聲，害得老太太著急，都嫁人了，還不懂事嗎？
他腿上幫著石膏，看著在屋裡不停的走來走去的老太太，忍了又忍，沒忍住的道：“錦悅不是說了嘛，錦華在部隊很好，人家昨兒個就到部隊了，今天還請人吃飯呢。你到底擔心什麼？”
莫老婆子沒理會兒子的質問，默默望著兒子的腿，突兀的說了句：“你的腿不該斷。”
莫文博歎口氣：“我這幾天走黴運，喝水都塞牙。”
莫老婆子看看兒子的腿，又看了眼躺在床上懨懨的孫子，眼冒厲光，“不行，我現在就去給錦華打電話。”
莫文博極為不耐，看著他娘：“娘，你能彆再添亂了嗎？你就那麼偏心錦華，連孫子都不管不問了嗎？”
莫老婆子對上兒子不耐的臉，說道：“我就是疼愛孫子，才會給錦華打電話的。”
莫文博皺眉：“你疼孫子，給錦華打什麼電話？”
莫老婆子解釋：“錦華那麼喜歡騰飛，讓她打電話哄哄騰飛，他肯定好的快些。”
莫文博已經懶得開口，說什麼哄哄騰飛他好的就快些，這騙孩子的話，就是騰飛自己都不會信。
他敗興的擺擺手，冷聲道：“隨便你吧。你愛去打電話就去打，騰飛你愛管就管，不愛管，我和騰飛他媽媽也能照顧好。”
活了半輩子，才發現自己娘不疼自己，還有比這更諷刺的嗎？
莫老婆子剛走到家屬區門衛室的電話處，就聽到門衛喊她接電話，她一喜，趕緊接過電話：“喂，是錦華嗎？”
鄭錦華聽到電話裡老太太的聲音，喊道：“外婆。”
莫老婆子滿是褶子的臉上布滿陰沉，尖聲問道：“你喊我啥？”
“外婆啊！”鄭錦華笑眯眯的道，“我是鄭家的孩子，再喊奶奶就不合適了，錦悅也會多想，所以我就改了姓，也改了稱呼。”
“不準改。”莫老婆子臉有些扭曲，厲聲喝道：“不許改姓，也不許該稱呼，聽到沒有？”
旁邊的門衛聽到這老婆子的聲音，再去看她的臉，愣是嚇了一跳，這莫家老婆子有點恐怖啊。
鄭錦華慢慢的說道：“可是我已經改了，戶口本都換了，也去鄭家莊拜了鄭家的祖宗。”
莫老婆子滿臉陰翳，瞥到旁邊驚訝的看著她的門衛，她深吸一口氣，儘量控製自己的情緒，說道：“錦華啊，乖啊，把戶口本再改回來，你是奶奶養大的，你就該是莫家的孩子，誰敢讓你改姓，讓他們來找我。”
“外婆，我不打算改戶口本，我是鄭家的孩子，我爸爸是鄭國正，我媽媽是莫文秀。我該姓鄭，畢竟錦悅也改了姓。”鄭錦華麵無表情的說道，“外婆如果疼我，就該依了我。”
“奶奶當然疼你。”莫老婆子說道，“可你是莫家孩子，奶奶疼你才名正言順啊。”
鄭錦華說：“我不是莫家孩子，也是外婆的外孫女，外婆疼外孫女誰也說不了什麼。”
莫老婆子嚴厲得道：“你真不打算把姓改回來？”
“是的。”鄭錦華說，“我前段時間，晚上天天做噩夢夢到我爺爺，他說我是鄭家血脈，必須姓鄭。我隻能姓鄭，不然不能安寢啊外婆。”
莫老婆子眼底陰沉沉的，知道暫時不能改變錦華改姓的事情，轉而說道：“你爹這幾天倒黴，腿摔斷了，騰飛不僅感冒了，還拉肚子，都拉脫相了，你回來看看他們吧。”
鄭錦華擔憂的道：“怎麼會呢？不嚴重吧？”
莫老婆子沒了耐性，她說道：“你直接買票回來看看他們。”
鄭錦華為難得道：“外婆，我剛到部隊，就是我想回去，慎行也不會同意的。舅舅和騰飛那裡就麻煩外婆多照顧一下了。”